“我只是想再去看他一眼。先生……”我哀求地看着他,东方千悦好看的眉头浅浅皱起:
“何必如此,不过是徒添心伤,还是不要去了……皇上他……不在这里。”
“不,你骗我。”我想,我只有这最后一次倔强了。让我去看看他,纵然心碎万遍,亦落得一个死心塌地。
我执着地挣出他的臂弯,踩着月色就要往天毓宫里冲。
刚跑了两步,腰上的衣带便被人抓起,身子随着一股力量飘然腾升起来,东方的叹息落在耳边:
“下面都是守卫,我只能带你在屋顶看一眼。”
稳稳落在檐顶上,东方千悦揭掉数片琉璃黄瓦,我俯下身子看向大殿,里面灯火飘摇,朦朦不明,一切陈设如旧,不见半点异样,空落落的殿宇就好像还在等待它的主人批完奏折,归来安歇。
心头不禁大恸,我对东方道:“能不能送我下去,我要进殿去。”
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身旁有什么倏然一闪,像是暗黑色的一道人影,又好似不过是刮过了一阵疾风。
东方千悦也狐疑地扭头四下看了一阵,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他担忧地看着我:
“皇上根本不会在这里,明华太后已经操控了整个朝局,自从昨夜皇上与太后一同归宫后,我也再没见过皇上的踪影,只传来……旧疾突发驾崩的噩耗……”
他的目光里有怜惜和疼痛,我咬住唇摇头道:“不,你放心,我只是要下去找一样东西,对于整个华初国都很重要的东西。”
晶亮亮的目光凝着他,东方千悦深深望了我一眼终于颔首答应。
一条极细却无比柔韧的水晶丝线牢牢拴在我的腰间,东方守在屋顶将我从上面悄悄放下来,直到我安全落地,朝他打了手势。
寝殿里四下安静,繁华依旧,盛隆依旧,只是熏香已灭,人语已消。我尽量逼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能勾起我们欢乐和回忆的一物一具,在空无一人的殿里四处悄悄翻寻。
我记得,那个东西应该就在天毓宫寝殿那张乌木书案的抽格里,可是……
我举起雕龙攀凤的烛台细细照遍了每个角落,书案中的所有抽格也都翻遍,却仍旧没有觅到半分踪影。
它一直在这里放着的,清夜每次用过之后,都会再放进这里。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
华初国的传国玉玺不见了……
嘭地一声,我一失神手里的烛台竟然掉在了地上,外面立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东方千悦在房顶上轻声呼唤:
“烟裳,快上来!”
我心里一慌,忙伸手去抓腰间的细丝,但听着门外脚步声就要进来,我用力一拽,嗡地一声,腰上突然一松,糟糕,像是打好的绳结突然松开了,头顶还有东方千悦在喊:
“快上来——”
啊——明明是那些宫女内侍的脚步已经迈进门来,明明是我立在原地避无可避,眼前却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那些惊叫声短促地湮灭,几个人影纷纷倒下,我还没看得清楚黑影是谁,后颈便被击了一下,力道不轻也不重,却足以令我顿时双腿虚软,原本就朦胧不清的天地顿时混沌黯灭下去。
“裳儿……”
是谁在喊我,熟悉而又陌生,仿若咫尺,一步天涯。梦境纷乱沉沉,无垠的荒凉旷野,我四处徘徊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天上是黑沉沉压顶的云层,我站在巨大的风里,单薄的衣裳被风吹起,仰天,发不出声音,而四望,仍旧是一片孤寂。
仿佛看到一对大雁穿破云层,扬翅而飞。天南地北双飞客,老去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谁可伸手,给我一个温暖的救赎?
我在梦里哭泣,我只有在梦里,才敢发出一丝丝的哭泣,我知道在那些活着的人世生涯里,我已没有资格,亦不敢哭泣。
也许只有死了,也许此刻的我已然成为死人,我会在碧落黄泉九道轮回的路上去追寻,寻到那一抹白衣飘飘的温柔影子,然后握着他的手,扑在他的怀里哭泣。
清夜……我究竟有没有唤出声来?
一只手带着隐约的温度悄然覆住我的手指,继而极为缓慢极为温柔地渐渐舒展,渐渐将我的整只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有力,宽厚,隐约渗出丝丝令人心安的温度。
梦里甚至嗅到淡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