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月再一次感觉到身上已冰凉一片的时候,老人的手,已从她臂上黯然垂落,紧跟着,乱如蓬草的头颅轰然下垂,象一只饱满的谷穗,沉沉地耷拉下去,很快便失去了声息。
背后,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轻在放在她抽搐而抖动不止的肩头,轻拍了两下。
一双哭得红肿的泪眼,回眸,对上那双略带忧伤的美目,一直压抑着的声音,突然扑进他的怀中,哇地哭出了声。
那木杨无措地将冰月揽在怀中,现在没有了刺痛阻隔的身体,抱在怀中,一如即往,很温暖,很踏实。今夜,他原本已经决定要永远离开这儿了,回到他那个小小的,被强掳处处围杀的小国家去。他原本只是跟冰月道一声别的,可是此刻,怀抱着冰月颤抖不止的身体,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管去哪里,他所想拥有的,只有一抹温暖,从小生活在气氛冰冷的环境中,他并不是天生就是冷血无情的动物,只因与温暖相隔得太远,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心,不带着任何情感。
可是,在这个冰冷的山头,这个瘦小的姑娘,不但捂热了他的身子,同时,也捂热了他的心。
“冰月,别难过,以后,我来保护你。”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从此刻起,他决定,为了她,一定要争取。
“白哥哥,谢谢你。”伏在他怀中哭泣不止的冰月,双手紧紧地揪扯住他的衣服,似是无助中抓住的救命草一样。
在这样冰冷的夜中,只有这个怀抱,再次带给了她温暖。
刚刚失去了一个亲人,此时,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不管他叫什么,也不管他有着怎样的身份,此刻,只觉得他的怀抱,象刚刚逝去的爹爹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结实的腰身,这感觉,真的让她想到了曾经,躺在爹爹的怀中看星星的日子。
那木杨轻轻地拍抚着冰月哭泣而颤抖不止的身体,下巴低低地蹭着她的发丝,心中莫名的温暖。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怀中,还从来没有如此亲近地靠近过一个人,尤其是女人。
从小,谁都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冷血,天生就拒绝善良的恶魔,却鲜有人知,他那冷血外表下的心,也渴望着常人一样的情感。
一直隐身站在幽暗中的乌楚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指关节握得喳喳作响。这个女人,果真是水性扬花的嘛,为什么刚刚从乌素海的身下爬起来,现在又窜入了这个妖怪一样的邪魅男人的怀中?
在心智没开之前,他可以原谅她的,并为自己对她所做过的一切感到懊悔。可是她才刚刚恢复了她的爱恨情仇,就这样向她的旧相识投怀送抱了。冰月,如果你真是这样的人,我乌楚寒真的枉对你一片痴心了。
一咬牙,黑暗中,一甩衣袖,有力的步伐,恨恨地离开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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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阳光照得一片通透的暖阁,到处散发着清淡的幽香,那是那木杨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一盆菊花,花冠大而丰满,每一瓣花叶似乎都散发着王者之气。
那木杨非是爱花之人,但是刚刚在山上,看到这树花时,那霸道的王者之气还是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蹲在花前,仔细地端详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将它带回,放在暖阁中,也许,冰月会喜欢。
俊逸而邪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真挚的微笑,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他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的好恶而会心地笑出。
“白哥哥,我想离开这儿,你可不可以带我走。”
冰月抬起她模糊的泪眼,看向一头白发的那木杨。她不喜欢那木杨这个名字,因为白色,此时让她安心。在那冰冷的小石屋中,无数个夜晚,这个白色的身躯,温暖了她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尽管他一直昏睡不醒,可是她却将他当成了朋友,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知已。
后来他醒了,现在她的心智又让她找回了心中昔日的痛和恨,此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依然无法接受乌楚寒,甚至乌素海,她也刻意地回避。虽然没人告诉她,乌素海与她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她知道,与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仇恨,已不是一朝一昔可以说得清楚的纠葛。
抬手,轻轻抚去垂落在她脸颊的泪珠,那木杨的心头软和了一下:“只要你喜欢,不管去哪,我都会陪着你。”
“可是,白哥哥,这样的话你就会回不了你的国家,那你的亲人们,他们,怎么办。”冰月轻手拈了一片凋落的花瓣,放在鼻息下吠着。这个时候,是菊花刚刚开放的季节,不应该会凋零,可是,这片叶子,还是很轻松掉了下来。也许,人为将它搬离了自己的故土,它的习性,还不适应。
国家。亲人。这些事情,他从未想过。虽然他的身份贵为王孙,但是,自小,除了将他训练成一个称职的杀手,从没人问过他有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子民,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甘心情愿做一名到处被人追杀的杀手。
嘴角,冷冷地扯动了一下,转身走到窗前,鼻子里冷哼一声。虽然他喜欢冰月,但是这个问题,他还是不愿意与任何人谈论。
“白哥哥,你生气了?”走近那木杨,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梁,冰月感觉刚刚,自己的话,触动了他敏感的部分。
“冰月,如果你们的大清,能够容忍我们一个小小的鲜卑,不再到处驱逐我们的族民,现在,我应该会有一个安定而团结的家园,可是,你们满人,还有汉人,都不允许,不允许我们这个小小的民族的存在。一个已不成国的国家,所有的人都过着朝不保昔的生活,如果是你,还会安心地呆在那里而不做出些什么吗。”这番话,这种思想,压抑在他心里十几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在冰月面前说出。
但话说出口之后,难以释怀的沉重,似乎也减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