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真是活见鬼
沧桑古国中部,有一大片山区,这里奇峰林立,峭壁遍布,溪河纵横,物种万千,矿藏丰富。然而真正务农为生的人却不是很多,倒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青山城集中了该地区三分之一的人口数量,其余的三分之二遍布于广袤的山乡显得稀稀落落。
青山城就座落其中,是一个政治文化经济的集中地。
这座城市的风格可谓是别具一格。一条山水汇成的小河从城中穿过,河堤是由混凝土和巨石构筑而成的,高达十米以上,把河流紧紧地夹在十米左右的空间里,按照人们给它安排好的路径流淌着,其中必然少不了一种城市附生物——垃圾,诚然河流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义务清洁工。寂静的夜里,偶尔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被多愁善感的人称之为河水之呻吟。两岸之间的通道是各式各样的桥梁,闹市区不到五十米就有一座,最中心甚至还在河面上建成了一片宽敞的活动广场,供城市居民茶余饭后运动健身之用,当然它的通行功能也是责无旁贷的。
两岸建筑全是五层以上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一座座房屋依山而建,重重叠叠,只要能开出一片平地的地方都被楼房占据,偶尔留下的一小片空地上,才有几棵树木参天,点缀出山城绿色来,彰显出顽强的生命活力。山城沿河而建,绵延十余里,随河道逶迤转折,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虽说是山城,马路却很宽敞,当然这已经不是古城旧貌,而是按新的城建规划扩建后的市容。马路两边都是商铺门面,机关办公和居民宿舍都设在五层以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不小的公共停车场所,用于解决马路两边乱停乱放的问题,以至于现在的山城再也看不到随处停车的现象,违者重罚的规矩是家喻户晓的,青山城电视台近两年就没间断过维护市容整洁不准乱停乱放的法制宣传。这座山城是在老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城建官员们经过了周密规划,斥巨资拆旧建新,成就了今天的一片繁荣。也可以说这座城市是金钱和权利的展览馆,没钱又没权的那层人就冠以老百姓的代名词,成了城市构建的最底层,就象一座建筑物的基础部分一样,托起了整个城市的荣辱兴衰,当然负荷也可想而知。
离青山城十多公里外,有一段险路,被称之为“万丈崖”。
这里宽敞的水泥路面是从绝壁中间横贯而过,路边有绵延不断的银灰色安全栏杆。
此时已经是午后。
一辆前四后八的大货车刚刚不紧不慢地从路面上驶过,随后又开来了一辆大型豪华班车,班车行到一处突出的岩石附近时,缓缓靠右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这男子穿着一套极其普通却很干净的休闲服装,背梳着花白头发,手里紧紧地捏着他唯一的一件行李——山寨手机。这人下车后再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径直向路边的护栏缓缓移步而去,神情恍惚,目光散乱。
这老者五官虽属端正,长像却是普通,削瘦的脸上双眉紧锁,面色苍白,一看就是一位久历风霜、生活悽苦、久不得志的颓废长者。他慢慢走向路边的栏杆,用双手支撑在栏杆上面,低头喘息着。
太阳早就躲到山背后去了,除了对面高高的山顶上,还能看见一线金黄的阳光轨迹以外,这半崖中的公路上已经显得昏暗阴森。公路往上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高不可攀;公路下面是令人目眩的深壑峡谷,深不见底;这里唯一的一点安全感,就来自这公路边上的安全护栏。
这条公路已经是经过了若干次投资改造的,算得上高等级公路。由于地形限制,不能全部取直架桥,至少没有了上坡下岭和急弯窄卡,路面宽度也至少是三车道以上。
这地方平常少有人迹。
路边的限速标志上,大大的“40”字样被一道醒目的粗红线条拦腰划过。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里奇险阴森。每当下午过后,阳光再也不可能直接照进山谷之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然环境让很多行车之人心生畏惧望而却步。此刻公路上的车辆已经渐渐稀少起来,单身行人那就更是绝无仅有了。
下车的男子依在路边栏杆上,他对这恐怖的环境似乎毫无感觉,紧锁的双眉昭示着他的心事重重。
这男子叫谭世理,选择这个时间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来悄无声息地完成跳崖自绝的秘密计划。
两个小时前,他从医院的病床上,亲自去问了他的主治医生钱士本,在一再声明再也没钱续交住院费的情况下,钱医生才如实地告诉了他的疹断结果:肺癌晚期患者。
癌症那等于宣判死亡,晚期那等于是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谭世理听到这个结论后,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更没有悲伤,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果断地要求钱医生为他办完了出院手续,怀揣着从住院收费室退还的十几块钱,来到了客运站,购买了最后一趟出发的班车票来到这里。
谭世理认为,他已经是个连死都死不起的角色。他的一生,没有存款,也没有财产,唯一的一点生活费用,已经交付给医院,买下了那张肺癌晚期的诊断结论。快三十岁的儿子早已在外地城市成家立业,即将退休的婆娘成天关心的是麻将牌,很少回家与没有出息的老公共度时光。在这种情况下,谭世理如果是等到病死,那无法预知的医疗费用不说,光死后那笔高得离谱的丧葬费用,都会拖累得家人负债累累,本来就淡漠的亲情会因此而变成仇怨,于是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个能避免这一切发生的方式——跳下万丈崖,匿尸藏骨。他想,那无底深渊里绝不会有人会发现他的尸体,从此他谭世理就自然成了失踪人口中的一员,一个贫寒孤寂的失踪人口是没人会在意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地从这个世界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来过一样。
该走了。
谭世理把自己的山寨手机装进裤兜,翻过安全栏杆,纵身跳下悬崖……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划过,阴冷至极,身体疾速地向谷底落去……
紧闭双眼的谭世理,突然觉得浑身一震,五脏六腑都随着翻涌起来。
这是怎么了?摔死了?死了怎么还有感觉?真是奇了怪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那条牛皮裤带把身体挂在了一棵斜生的黄杨树枝上,这棵小树的树身还在不断摇晃,而他的身体悬却在空中,双手无处抓扶,双脚无处蹬靠。这真是老天缺了洋德,可怜我找死都死不顺利,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这下子算完了,好象只能等着慢慢饿死在这棵黄杨树杈上了。
他闭上了眼睛,等死吧,这就是命,没办法!
突然间,—阵苍老古朴的吟诵声传来:“残躯当舍,灵魂可生,若欲圆梦,借尸还魂……”
谭世理听到声音,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侧下方有一道石缝,声音似乎就来自那里。
奇怪了,而今这朗朗乾坤,怎么会有人藏身于这绝壁之中而不为人知晓?即使侥幸藏住,又何以为生?至于所谓神明所谓鬼怪之类的东西,谭世理压根就没信过,但这声音却真真切切就是从那石缝里传出来的,难道是自己临死前的臆想?
“神明天道,并非虚渺,诚承善念,机缘自到……”
声音还在继续,神神叨叨的诗句,似乎在解读他的心理,这使得谭世理越来越觉得这的确是真实存在,而不是意念幻觉。
“灵性长存,得释苍生,恶欲锁囚,清朗乾坤……”
声音再次响起,谭世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遇到了打破常理的奇事。可是这挂在半空的身体,上不得,下不得,连手脚都无法够着任何一个实体,自己根本就无法解脱,再惊再奇的事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还是安静地等死吧,想到这里,谭世理眯起双眼,茫然地看着石缝,在即将饿死的这段时间,随便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惊讶了。
不知何时,石缝里缓慢地伸出了一只干瘦的手,越伸越长,手掌也越来越大,谭世理的眼睛再一次睁大,自己一辈子不信神不信鬼,在这临死之际却真见了鬼。
这只手已经变成了一只巨手,伸到谭世理身体的下方,轻轻托住了谭世理的身体,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谭世理就轻轻地落在了这只巨手里,一转眼工夫谭世理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一个只有他在梦境里见过的秀丽山水。
眼前分明是一片桃园,桃花芬芳,碧草茵茵,不远处一挂悬瀑在夕阳下闪烁着水光,隆隆的落水声声声入耳,一道清溪曲曲折折绕过桃花园,消逝在青山脚下。
谭世理抬头看看天,真蓝啊!好多年了,他没再见过如此蓝天,更没呼吸过如此清新的空气,斜阳的余晖更显得金黄明亮,一尘不染。更奇怪的是自己时常剧痛难忍的胸腹部,一点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位霜发鹤颜的老头,身着宽袍大袖,长须飘然,头上还挽着大髻,最显眼的当数那支精致的木簪。这打扮当属唐宋时代的装束吧,谭世理虽然博览群书,见识广博,然对服饰的认知依然有限,只知道这是古装而已。
“老神仙救下我这病入膏肓之人,不知为何?”
“救你?非也。只因你心灵清明,心存善念,尚有作为一番的念想,才有此一缘。”
“我是癌症患者,现在无可治愈的绝症在身,不出一个月,我就会乌乎哀哉了,我还能做什么?”
“残躯当舍,灵魂可生,若欲圆梦,借尸还魂。”
“小辈无知,还请不吝赐教。”
“在你们的认知里,人死不能复生。然而灵魂这东西其实是永生的,轮回的,并非人死则灭,死掉的仅是肉身。只是因为灵魂转世之后,将失去对前世的所有记忆,所以人们都以为,人的一生只有几十年,最多上百年,所以也造就了世界上众多的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及时行乐、物欲横流、尔虞我诈,甚至是行凶作恶、巧取豪夺、涂炭生灵,混然不知这都是误入歧途,为自己来世欠下了若干罪孽巨债。”
“那我现在是灵魂状态?”
“不是,你还是你,只是你的身体暂时被法力控制起来,感觉不到病痛而已。”
“那您把我弄到这来,只是让我来观赏美景?”
“当然不是。灵性长存,得释苍生,恶欲锁囚,清朗乾坤。你穷困潦倒一生,虽过手金钱无数,却从不贪图富贵,更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还常有济世扶弱之善念,你的灵魂能为当今世界带来希望和转变,我将通过非正常手段让你延续生命,造福苍生,挽救一批正在堕落的灵魂,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谭世理没再问什么。老者的理念跟他不同,再问下去也只会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终究还是难明所以。
谭世理跟随老者,漫步走出了桃花园,向山边一座精制的大宅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