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也听了《音乐协会》,剧中不可思议的美让他素来吹毛求疵的喜好也消失不见了。“一个人要想走近瓦格纳,那么整个人就必须有点激情才行。”他在信中对罗德写道,“在听他的音乐时,我试图保持冷静,可是我的一切努力却都只是徒劳。他的音乐如此强大以至于让我体内的每根神经都在震颤。”尼采的心被这种奇特的艺术牢牢地抓住了,他希望与自己的朋友们来共享这新的激情,他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对瓦格纳的印象,他这样写道:“在昨晚的音乐会上,《音乐协会》的序曲给我带来了持久的震撼,我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此时,瓦格纳的妹妹布罗克豪斯夫人正好住在莱比锡。和其他妇女相比,她非同寻常,而她的朋友们说她和她的哥哥在特质上极为相似。尼采被这位夫人吸引了,想要接近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并且很快就得以实现了。
他写信告诉朋友罗德: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回到家后,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一张便条,指明要我亲自开启,信上写的是:‘如果你想见到理查·瓦格纳,请在三点三刻去剧场咖啡厅——温德西。’我真的是被这条消息搞得晕头转向,就好像一股旋风向我冲击过来,击中了我那样。当然,我立即出门去找温德西,因为我知道他会给我更多的信息。后来,温德西告诉我,瓦格纳现在正隐居在莱比锡的妹妹家里,这个消息极为隐秘,甚至连新闻界对他的到来也一无所知。布罗克豪斯家的仆人们对这个消息都守口如瓶,就像过世的人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一样。瓦格纳的妹妹布罗克豪斯夫人只向哥哥推荐了一位客人——里奇尔夫人。这位夫人的判断力和洞察力你是知道的。
如此一来,布罗克豪斯夫人获得了双赢,她既可以在哥哥面前展现自己那令人骄傲的朋友,又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哥哥的伟大,她非常享受这其中的乐趣,并为此感到了快乐。当里奇尔夫人去做客时,瓦格纳演奏了自己《音乐协会》中的抒情曲,我相信你对这抒情曲也是十分熟悉的,这位优秀的女士告诉瓦格纳,在我的影响下,她对这出音乐已经非常熟悉了。对于里奇尔夫人的话,瓦格纳感到既骄傲又惊讶,于是他急切地想要私自会见我。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在星期五晚上邀请我前去拜访。温德西也向他们转达了我的意思,但是很遗憾,由于职务、工作和其他的限制,我无法在那天前往,因此我建议他们将会见时间改在星期天下午。那天,温德西和我一起去了那幢房子,教授一家都在那里,可独独就缺了理查·瓦格纳:他化了妆,用某种巨大的头饰盖住自己的脸出门去了。里奇尔夫人将我介绍给了这个杰出非凡的家庭,我接受了他们一家要求我于星期天晚上到访的诚挚的邀请。
你可以想象得到,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会有多么的激动。你得承认,在我新加入的这个社交圈内,肯定有着某些类似传奇的东西围绕在这位难以接近的英雄周围。我将要出席的是这样一个重大的场合,对此我十分重视,因此我要好好地修饰一下。凑巧的是,我的裁缝答应在星期天给我送过来一件新做好的黑色燕尾服,真是万事顺利啊!星期天那天,天气恶劣,雨雪交加。一般人都不会想出门,因此R下午的来访让我万分感动,我非常兴奋,没有感到一点懊恼。他和我喋喋不休地谈了一大堆诸如埃里亚哲学及其哲学中上帝之本质等问题。他是学校奖学金的候选人,正在着手准备一篇由亚伯伦斯命题的《亚里士多德之前上帝思想的发展》的论文,而他当时真正的工作是在解决有关意志的问题。夜幕降临之时,罗默特起身告辞了,可此时裁缝却并没有赴约。
我陪着他出门,一直走到了裁缝店门口。一跨进店门,我便看到裁缝的伙计正在缝制我的衣服,而他们再次向我保证一定会在三个小时之内就把衣服送到。我离开了裁缝店,对事情的一切进展都深感满意。在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了京茨西,买了份《风言风语》,报纸上的一条新闻让我颇为满意,文章大意是说瓦格纳正在瑞士,政府正在为他建一所漂亮的房子。这条新闻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我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他,我甚至知道昨天他收到了那个年轻国王的来信,国王在信封上写道:伟大的德国作曲家理查·瓦格纳收。
我回到了家里,可是裁缝却依然没有到来。我坐了下来,开始惬意地读着一篇研究欧多西亚的论文,远处不时传来令人讨厌的噪音,这极大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最后,我听到了那道关闭了的古旧的铁格栅被敲击的声音……
敲门的人是裁缝,他给尼采带来了新的燕尾服,尼采试了衣服,觉得非常合身。他向这位巧手艺人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可是裁缝却站在原地,要尼采当即将报酬付给他,当时尼采正处在经济窘迫的时候,只好提出了另外一种支付意见,可是裁缝却拒绝了这一方案,面对裁缝的意见,尼采也采取了强硬的态度,裁缝见尼采并不付钱,便又拿着衣服离开了,只留下尴尬的尼采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垂头丧气的,却突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一件黑色礼服,在尼采眼里,这件衣服似乎无法被穿着“合适地去见理查”,但最后他还是把那件衣服穿上了。
此时已经是八点一刻了,门外还下着倾盆大雨。再过一刻钟我就要和温德西在剧院咖啡馆见面了。我冲进了这黑漆漆的雨夜,此时的我是个穷光蛋,穿着一身黑,连件像样的燕尾服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我情绪的激动。命运女神眷顾了我,在这个寒冷的雪夜里,我觉得平日里普通的街道被罩上了神秘和不同寻常的气氛。
当我们走进了布罗克豪斯家舒适的客厅时,客厅里坐着几个他们家的近亲,除此之外,别无他人。他们将我介绍给了理查,面对他,我只是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向他表达了我的敬意。他对我成为了他的音乐的忠实信徒这一件事非常感兴趣,一边不厌其详地问我整件事的情况,一边高声诅咒他自己创作的所有作品,当然这些被诅咒的作品不包括他在慕尼黑写的那些令人称赞的作品。他滔滔不绝地嘲笑了弦乐队的指挥们,他认为那帮家伙总觉得自己很懂音乐,老是作出忠告:‘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先生们,再多一点激情。来吧,情绪再饱满一些,朋友们。’他操着唯妙唯肖的莱比锡口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