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与非来说,帝国历112年秋无疑是一段特殊而难忘的日子。
出身寒微的他以仆从之身毅然踏入草庐,然后竟然奇迹般得到认可,最后更是因为先生赏识直接凭武试甲上通过大比。
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也曾心花怒放,可惜然后就是无尽的悲哀与恐惧。
因为他深深明白,这群看似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公子哥儿们,一旦撕下伪装,那是多么恐怖甚至残暴的事情。
所以面对他们的奚落和嘲弄,他也只是默默承受,不止为了自己,更为了自己那苦命的母亲。
就在自己走投无路前途黯淡的时候,光明再次降临。
曾经点亮自己人生的先生再次拯救了自己,而身边这个注定要创造历史的少年也为自己扫除了后顾之忧。
文与非默默看着先生远去的背影,细小的眼睛里流露着坚定和执着。
李逸也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消瘦的少年,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看着他消瘦的脸颊,饱经风霜全看不出少年风采的面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谢谢你。”文与非也看向李逸,嗓音干涩而沙哑,郑重地向李逸鞠了一躬。
“这就没必要了,”李逸连忙扶住他的臂弯,没让他的腰弯下来,“一旦咱们真的成了队友,那可是要互帮互助,真要能走的更远,说不定还要生死与共,哪还需要这些。”
文与非怔忡听着李逸的笑语,本就细小的眸子忍不住眯了眯,直起腰杆冷冷瞥了方才欺侮自己的几人。
曾经任由自己羞辱的人,如今不但金榜题名,更是被高高在上的人物青眼相加,千里之行显然是再难以阻挡他飞上枝头。
看着文与非冷漠的眼神,虽然只是少年扬眉吐气后单纯的愤怒,并无丝毫仇恨之意,却已经让几人有些不寒而栗。
“看,看什么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叫了起来,可看看李逸声音又免不了抖了两抖,“你也就是虻蝇附骥尾而已,就算真的能致千里,你也只是,只是一只一无是处的虻蝇!”
说道最后这人明显腰板挺直了许多,想想也是,这文与非出身寒微,从未进过学堂修习文理军略,只是走的野路子歪打正着,想来以后顶天也就是个跟班的命,自己怕那天命所归的戊四三,可没必要怕他身边一只苍蝇。
周围几人也被他话语点醒,他们也是被这万众瞩目的戊四三震住了,这才对文与非有些忌惮,他一个小小厨娘之子,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等到他跟着戊四三鸡犬升天的时候自己恐怕已经继承家业,完全没必要在乎他这种小角色。
这样想着脸色也恢复了不以为然,轻振衣衫手摇折扇,虽然对李逸仍有忌惮,可已经再不是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李逸对这几名少年到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纷纷落榜恼羞成怒之下迁怒于文与非,虽然有失斯文,可毕竟少年心性,未必就真是什么大奸大恶,是以也没有过分计较,只是不悦地皱了皱眉。
那几人立刻就知情识趣地闭嘴走人,只剩下一圈人羡慕地看向已经抱住大腿的文与非。
文与非却不为所动,仍默默看向那几人离开的方向,脸上阴晴不定,情绪变化很是明显。
“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一时情绪失控,恐怕这时候也是后悔的要死。”李逸感受到文与非的情绪波动,看着他那执拗的眼神,只得低声劝解,“我看他们嘴巴倒是厉害的很,真要做点坏事儿,恐怕自己都被吓坏了。”
文与非面色终于彻底平静,收回了那让人怜惜的目光,也不出声只是低头跟在李逸身后。
李逸也无奈摇了摇头,向周围一脸热切的“抱腿一族”歉然笑笑,分开众人就欲离开。
沈焯抱着胳膊一脸贱笑,不断咂着嘴,摇头晃脑念叨着:“这逸哥儿果然比我高明多了,看这逼格,就一个字,高啊!”
沈玉卿白了沈焯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眼里头就没个正经人,这文与非看着确实挺可怜的,可那眼神儿看着还真让人心里不舒服。”
“嗨,小时候被欺负多了,长大了自然有点想要报复社会的念头,小说里这种事多了去了,最后不都幡然醒悟保家卫国去了吗。”沈焯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笑着迎了上去。
“不错嘛逸哥儿,这么快就拉拢了一个甲上奇才,咱们小队已经成型一半了。”
文与非抬头看着沈焯,沈焯也正打量着文与非。
一个神采飞扬,一个沉默寡言,真的是骏马和石头的差别。
“呃,说起来只是听刚才那些人叫你文与非,还没好好认识下。”四人走到人少的地方,李逸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文与非,向他伸出了手。“我叫李逸,擅长战斗和调度,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队伍。”
文与非仍然是一副木然的样子,只是眼睛却亮的吓人,抬头默默看了李逸一会,终于露出笑容,握住李逸的手,声音也不再沙哑低沉。
“你好我叫文与非,擅长,擅长做饭。”他不好意思地看看李逸,再看看沈家姐弟,刚刚抬起的头又忍不住要低下去。
“什么?老姐你听到没,哈哈!”沈焯却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祥云,一蹦老高冲上来把李逸退到一边,自己则是热情地先和文与非来了个拥抱。“你好啊,哥们儿,我叫沈焯,除了做饭以外什么都擅长!”
说完又冲李逸比了比大拇指,“逸哥儿,眼光不错。”
沈玉卿走过来轻轻打了沈焯一下,让他正经点,这才向文与非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沈玉卿,是沈焯的姐姐,他这人喜欢胡言乱语,你可别生气啊。”
文与非看着这朵雪山上的雪莲花,清丽动人却温和可亲,比之翠湖里头的那些动辄颐指气使的大小姐们强了何止万倍。
尤其那是一双细腻白皙如白玉做就的玉手,竟然就这样大方地向自己伸了过来。
从小到大只偶尔摩挲过母亲粗糙手掌的文与非顿时涨红了脸,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抢着就把沈玉卿的手握在了手里。
“喂,我说厨师啊,我姐的手摸起来手感咋样啊?”
这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在文与非耳畔响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耳根顿时犹如火烧,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不过可惜啊,你来晚一步,就算再早个三四天也还有机会,可惜逸哥儿早就捷足先登啦,哈哈,所以你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老老实实给我们做饭吧!”沈焯大手一挥,也不管沈玉卿和李逸喷火的眼神,不断打趣。
原本羞窘欲死的文与非听着沈焯的胡言乱语,耳根似乎也没那么烫了,只是仍然没勇气抬头,低头讷讷不断说着抱歉。
李逸和沈玉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表情,这种尴尬场面显然还不如让沈焯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的好。
就在这时沈焯怀里动了动,祥云大爷估计是睡饱了,又听见沈焯最后叫嚷的“给我们做饭”,原本还慵懒的沙皮狗立刻变成了迅狼,“噌”地一下就窜到了李逸臂弯,发现竟然两手空空也没有食物的香气,顿时一脸被骗后的愤怒,小爪子也呆萌无比地冲沈焯比了比。
“哈哈哈,对了,还得给你介绍下,这可是逸哥儿的好兄弟,叫祥云,嗯,擅长嘛,”沈焯一脸沉思地看着祥云,祥云也配合地做出凶猛的样子,可惜沈焯下一句让它肚皮一翻差点气死,“擅长解决剩菜剩饭,绝不浪费,十分环保!”
这下李逸和沈玉卿也忍俊不禁,就连文与非也顾不得害臊,腮帮子一动一动忍得十分辛苦。
“呵呵,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远远地就听见一人浑厚的嗓音,正是被称为“北茫帷幕”的林正哲。
看着仰躺在李逸肩头装死的祥云,林正哲忍不住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是不是沈焯你又欺负祥云了?”
祥云听见林正哲声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等他走近了一个翻滚就跳到了他的怀里,仿佛受欺负的小媳妇回了娘家。
可惜林正哲显然不是来为他当家作主,反倒将他放到肩上向众人郑重无比地施了一礼。
“在下林正哲,北茫人氏,擅长推演谋划,武技倒也普普通通,恳请和诸位同行千里路。”
李逸坦然上前抱住这位相识多年的友人,想起儿时种种,竟有些人事已非的唏嘘。
“有没有必要搞的这么正式啊,林哥儿,都这么熟了,只有新加入的军需官你需要好好讨好下,我们就算了吧。”沈焯捏着下巴,端详着林正哲肩头的祥云,“我比较好奇的是,怎么祥云见了你就像见了爹一样一副去告状的样子?”
“呵呵,”林正哲和李逸相视一笑,仿佛都回忆起了那段童年,“要说起祥云,我可要比你们早认识他多年了,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十三岁?”
李逸也感概地点了点头,不知不觉时光荏苒,曾经的少年今日竟然已经即将踏上千里路,开启一段热血旅途。
“什么?让我算算,祥云现在竟然已经六岁了?”沈焯这种神经比圣兽山还粗的人显然没工夫感受两人的兄弟情谊,瞪大眼睛瞧着林正哲肩头的小不点儿,“这胖狗难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魔兽?”
“祥云可不是胖狗,他是李大哥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好朋友!”
就在这时,又一道带着怯意的声音气呼呼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