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以后,家道中落,我常常看到的是爹惆怅的眼神,娘充满泪水的眼睛。没多久,娘感染了风寒,可是无钱就医,就那么耗死在床上。娘死后,爹一下子就老了,没过半年就出现了许多的白发。爹经常会抱起娘的东西,一看就是看许久,然后默默的掉眼泪。
后来家里越来越穷,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不停的咳嗽,我好害怕他会像娘一样死掉。每天晚上我总是不敢睡觉,我怕一觉醒来爹就死了。再后来,爹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就一直躺在了床上。我出去做了乞丐,衣衫破烂,任人欺负,但是只要能有钱比什么都重要,那样我就能给爹做饭吃。
再后来,爹还是离开我了。那****带着好不容易讨回来的两个馒头给爹吃,可是他却再也吃不下了。我特别特别的害怕,一直抱着爹哭,哭到没有眼泪。
再后来,我遇到了妓院的老鸨,她愿意花十两银子买我。我记得娘和我说过,妓院是一个堕落的地方,是男人寻花问柳的地方,好女子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的。可是我却欣喜的答应了老鸨,从她手里接下那十两银子。我给爹买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口大棺材,找人把爹和娘合葬在一起。我在爹娘坟前烧了纸钱,跪了很久很久。
在妓院里,我从最苦最累的活做起,洗衣服,挑水,砍柴,为各个小姐们跑腿。我挨过很多的打,他们会将皮鞭沾上盐水在我身上抽打,会把我关起来不给饭吃。后来我就越来越听话,越来越乖,老鸨也就越来越喜欢我。慢慢的,他们开始教我打扮梳妆,教我各种迎合男人之术。老鸨告诉我,再过一两年,我就可以出来见客了。
十三岁那年,我正式出来见客。我长的不漂亮,笑容里总是有淡淡的愁容,没有人喜欢我,为此我又挨过不少的打。老鸨子怕我有伤口,便用针刺我,看不到伤口却有无数的小血珠冒出来,从我的身体中流逝。对于老鸨我越来越害怕,我自己变的也越来越胆怯。
终于,一个冬天,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买了我的初夜。我为他洗了香香的澡,穿着红色的纱裙,躺在床上,看着手腕上的守宫砂渐渐消失。老男人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他,可是我的眼睛里却满是娘亲和爹痛苦的眼神。
渐渐的我沉沦了,我开始习以为常这样的日子,睡过我床的男人也越来越多。
十四岁的时候,我遇见了胡深,那****为他弹的是一首‘相思’,相思,思我的娘亲和我爹,思我的过往,思我的将来。或许是弹的动了情,我看到胡深眼里也有了淡淡的思绪。那****给了老鸨一锭金子,告诉她以后我不必再接客,随时伺候她一人即可。
和胡深在一起,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听我的演奏。他和别的客人不一样,她会尊重我,我生病了他会来看我。他给了我很多的钱,却不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他从来没有要过我,他对我说,往后再生病了,可以用这些钱请大夫,或是买些自己喜欢的衣服首饰。除了爹娘,他是第一个真的对我好的人。
胡深偶尔会带我出来,但是每次出来,我都能看到一个同样的背影,那是锦衣坊的老板雪月,我知道胡深一定是喜欢她的,因为每次胡深出来,其实都是为了看到她。我的心里很难过,因为我悄悄的喜欢上了胡深,可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资格去爱,更何况是碧波庄的当家少爷,我便悄悄的把这份感情藏在最心底。
后来,枯草出现了,胡深来我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其实很多次,胡深不是为了看我而来的,他来找我是为了避开枯草来见雪月。但是胡深和雪月吵架也越来越多,有时候顺着风,我能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话。他让她尽快离开,可是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胡深紧紧抱着雪月,我看到的是胡深眼里深深的在意和紧张。
我知道胡深在利用我,当日他给我一张宁国宫殿地图让我好好保管,我虽没有多问,但是我知道他想让枯草怀疑那我。而我就那样甘于被他利用,我愿意为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渐渐的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他对我的愧疚,后来他曾问过我,为我赎身,给我银两,让我远离此地可好。我拒绝了,走到哪里呢,这世间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没有归宿,哪里都去不了。
那日,他带着我从来都没有看过的神色,他告诉我我还有机会,我还可以走。我知道这是他给我最后的机会的了,我很感激他会为我着想。可是我愿意替雪月,如果雪月有事他一定会特别的难过,而我很卑微,我死了他就也不会那么难过。
我看着他的背影,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颤抖的双手将他之前给我的军事部署图拿了出来。我知道枯草一定在看着我。为了拖延时间,我又难得出去了一次,我告诉老鸨说胡深暂时不会来了,我现在可以暂时出来些日子。那天我将所有弹给胡深听过的曲子重新的弹了一遍,作为我最后的念想。
我回到屋后,将那杯早已准备好的毒茶喝了下去,假装准备将图纸送出去,枯草果然进来了。
可是她来不及了,胡深的马队早上就已经离开了。而我的时间也刚刚好了,嘴角溢出来血来,我却笑了。为他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我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我看到枯草的眼神里隐藏了太多太多像我一样的痛,而我此时此刻却解脱了,她也许还需要挣扎很久。
我死后,我想他还会记得我,我用死来留他对我的一个念想。
但愿我喜欢的那个人,能在我的忌日上,在我坟前放上我最爱的百合糕,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我看到爹娘在对我微笑,他们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
回家了,这样便好,真的很好!
夜色漆黑,司徒宇再次站上了烟雨楼,他又想起了和浩岚的过往,想起她的温柔,任性,撒娇。时隔一年再次见到她,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澎湃,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自己却无能无力,任她跟着别人离开。
司徒宇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身影,她的身体的确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又清瘦了几分。司徒宇回头看看身边的雪月问道:“浩岚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回主上,只是暂时被压了下来,恐怕还一时断不了药。属下摸过王妃的脉,还是有一些血脉逆流的现象。”雪月回答道,原来那****去碧波桩,借着生病故意将自己的手搭在浩岚的手腕上,就是为了对浩岚的脉搏一探究竟。
“嗯。”司徒宇点点头,转问道:“依你看,宁国还能撑多长时间?”
“最多五年,宁王急躁,为了准备战事,搜刮民脂民膏,已经引起不少怨言。如果他不能及时发现错误的话,至多五年,国情必定不稳,国家打乱。”雪月回答道。
司徒宇微笑着点点头,转头问向寒冬:“乐心现在在做什么?”
“没有发现问题,只是定时的给陈国那边寄一些药草过去。乐心公主现在得到了很多民众的喜欢,都说她乐善好施,救了不少人。”寒冬一一回答道。
“嗯。”司徒宇点点头,不再说话便一直沉默,心中有千千万万的想法在脑里浮现,明明有很多办法至宁国于死地,可是为了浩岚他只能暂时放下,他一定要让她平平安安。
司徒宇自己又在烟雨楼站了一个时辰左右,他要思虑的太多,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起身来到乐心的住处。乐心早已睡下,却又为了她把衣服穿了起来。
司徒宇直接了当的问道:“浩岚的病到底什么时间能痊愈?”
“你来我这里除了问她以外,你不会关心一下我吗?”乐心一脸不满,赌气的说道,“好不了了,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司徒宇起了怒气,一把捏起了乐心的下巴,道:“如果她好不了,我就让你陈国所有人陪葬。”
“你!”乐心的眼里泪光闪闪:“司徒宇,你怎么那么狠,那么坏!”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司徒宇收拾起了怒气,淡淡的道。
乐心一阵颓然,是啊,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乐心抬头看着司徒宇,脸色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浩岚心里感叹,有什么不好的呢,来到这里她种了‘紫晶花’,哥哥的病已经大好,还能陪在司徒宇的身边,这是自己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现在都做到了,应该高兴才是。
“我再问你一遍,浩岚的病到底还要多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