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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同病相怜(2)

“我?女朋友?没有。”

“切!神神秘秘,好像谁会抢了你的。”

“没有,真是没有,就是没有。”余悦君一迭声道,因为实事求是,所以义正词严。

“你不会说你从来都没谈过恋爱吧?”王婧一双大眼睛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束大毛刷,刷得他心里发毛,说话都结巴起来:“我,确,确实没谈过……要说呢——”

“要说什么?要说是有那么多女生追你,你一个也没看上?!”王婧把那只杯子举到了眼前,顽皮地透过它来看他。在那只杯子里,他一会被拉长了,拉成了长颈鹿;一会又给压扁了,扁成个大倭瓜,看得王婧咯咯地笑。

“哪有的事!都是,我,暗恋别人。”余悦君挤牙膏似的,挤出一点来敷衍王婧。

“暗恋?”王婧放下酒杯,两束大毛刷在余悦君脸上身上刷了一遍又一遍,“别人,谁啊?”

这要搁在往常,余悦君打死也不会讲;今天,却有些难办:人家一个小女生,大大方方将闺中情事和盘托出;他一个大男人,掖着藏着,不是差点意思?

大男人余悦君,仰脖又灌了杯啤酒,两手捧着空杯半遮了脸,好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中师同学,丁,丁玉萍。”说出“丁玉萍”三个字,他似乎已经竭尽了全身的气力,整个人虚弱得像只漏气的皮球,要缩到桌子里。

“丁玉萍?家哪儿的?”王婧两手托了腮,直盯着他。

“咱这儿的。”

“她现在呢?”

“保送大学了。”

“哎呀,那不歇菜了!”王婧仰在椅子上,抚掌叹息。跟着又一连声地追问:什么时候恋上的?怎么恋的?就光暗恋了,就没请她吃饭,给她送花,约她看电影,跟她说点什么或暗示点什么……怎么就让她上大学了呢?!

听王婧陈情,余悦君只听其大略,并不细究;但轮到王婧坐庄时,她却像个审案的警察,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在说出“丁玉萍”三个字之后,余悦君似乎真是放下包袱坦白从宽了,对王婧随后的追问,一概如实交代。交代了又怎样,她们又不认识,又不见面,风马牛不相及,井水犯不着河水。他甚至供出,他曾长长地给她写了封信,始终没敢寄出,毕业时藏到了一棵大榆树高高的树杈上的一个乌鸦窝里。

王婧张着娇艳艳的小嘴,一惊一叹的,无限怜惜无限体贴地看着余悦君:“嗨——傻孩子,可怜的孩子,你咋就不跟她说呢?你倒是把那封信给她啊!”一副沧桑的过来人口气,恨不伸出一只慈爱的手来,在眼前这个可怜的傻孩子后脑勺上抚那么几下。

“说什么?有什么意义?求她留下,不去上大学?我还想去上大学呢!”说这话时他似乎已经解脱了,两手抱着膝盖,一副很超然的样子。

“是啊。”王婧也陷入了沉思。“就像我们似的,说了那么多,不也白说?恋了三四年,不也白恋?——说到底,还是你那个词儿,咱俩同病相连呀!”

“咱俩”,这耳熟的字眼又在余悦君心里扑棱了一下。“同病相怜,同病相怜!”他随口附和着,随之又摇头:“不同啊,不一样的。你好歹还真刀真枪地恋了一场,我可是光做白日梦了!算了,算了,说这些干啥,今天说点高兴的:生日哈就——快乐一个!”

两人举酒,大茶杯撞高脚杯。

下午去语文组时,孙玉良正对着几个老师大放厥词:“还全校停课扫除,净整他妈没用的,人家根本不看,屁股都没坐热,直接上饭店了!我不就说吗,什么这检查那检查,不就那么回事?往饭店一领,小酒一喝,啥都解决!”

孙玉良话是这么讲,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王显章会放过他吗?但不放过又怎样?上面有夏桂兰撑着,下面还有好几个班主任一起陪绑,人说法不责众,你总不会把这些人一起开掉吧?再说了,他和夏桂兰等人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一旦姓王的追究这茬,他们将一如既往地共同接招,以多对少,群起攻之,区区一个王显章,怕他翻了天去!

孙玉良的担心不无道理。教委检查组离开之后,王显章一直琢磨着要开个总结会,而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收拾这个孙玉良。

可掂量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他没有信心。从上学期期末上任开始,他也召集大伙开过几次会,可每一次,无论他说什么,几乎都会当场招来一通批评反对,一人唱,几人和,东拉西扯,胡搅蛮缠。他这个当校长的干生闷气,还就是拿他们没办法。平时安排工作也是,几个人公然叫板,拿他的话当放屁,不也都是不了了之?

其实要解决也并不复杂,不说擒贼先擒王吗,只要开掉夏桂兰,剩下那几个就会乖乖地向他摇尾巴。可问题在于,夏桂兰绝不仅仅就是夏桂兰,她的背后,有中心校长石建军,更有新提的黄原乡“一把”——陈庆书。

王显章不开总结会,却还想开运动会。每两年开一个秋季运动会是黄原中学的惯例,不能到他这届就取消吧?再说了,这还是很好的机会,可以趁便热络一下乡里的几个头头脑脑。

王校长叫来余悦君,跟他要运动会的筹备方案。眼下他能信任能支派动的,也就几个新来的年轻人;他尤其欣赏这个余悦君,在草甸看他踢球时就相中了。

余悦君呈上一个十六开的大本子,连文字带图解,写了七八页。王显章一页一页地翻看,一连“嗯”了几声,“感觉还不错,我再仔细看看。”

“这都是纸上的东西,现在关键是要人手去落实,越快越好,咱月末开的话,时间很紧。”

王显章捋着他稀疏的头发,沉吟不语。

“再就是节目表演,得及早准备,我还不会弄那个。”

“王婧怎么样?让她帮帮你。”

“不知道,问问她吧。”余悦君说,“还有很多事,都得由班主任配合,比如各班队形队列,从学生里挑人组织鼓乐队、演出队,都需要他们。”

“嗯,是,我知道。”王显章机械地应着,右手按着一截烟头在烟灰缸里碾了又碾。余悦君说得句句在理,又句句都让他焦灼:开运动会需要全校总动员,可夏桂兰一伙明火执仗地拆台,拆得他丁点的权威都没有,叫他如何再向大伙发号施令去?他硬起头皮,还是决定要试上一试,“小余,你通知大家,下午第二节下课后,开全体教师会。”

下午的动员会,老师们哩哩啦啦,总算是到齐了。王显章反复清点了几回,却总觉少了谁。最后注意到那两把闲在墙角没人敢坐的折叠椅,才突然醒悟,原来是少了两位大人物——教导主任夏桂兰和总务主任王新安。这实在出人意料。特别是夏桂兰,这个精力充沛,多种欲望都很强的女人,今天怎么就缺席了呢?

“夏主任呢?”王校长高声问道,似乎是在问大伙,两眼却盯着孙玉良一人。孙玉良在几次会议上公然称夏桂兰为“夏校长”,让他这个王校长恨若头醋却又不便明言纠正;今天趁着那女人不在,先声夺人,“夏主任怎么没来?”

孙玉良也很狡猾,他的回答省掉了敏感的称谓:“去教委开会了。”

“开什么会?”

“那不知道。她没跟你说?”孙玉良话里带着刺儿。

教委的电话前一天上午就打来了,通知第二天开校长会。可黄原中学唯一的电话就设在夏桂兰的“校长室”里,当时正在那儿开“内阁会”的孙玉良接了电话,也在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夏校长”。“夏校长”就决定她本人参会了:见见领导,去趟医院,公事私事一起办。这些情况,孙玉良一清二楚,但他不说。

教委有会,做校长的一无所知,王显章感受着众人嘲弄的目光,是又羞又怒;但夏桂兰的缺会,又让他无比轻松。

王显章压住火气,脑子里飞转着:“孙玉良,我问你,大扫除那天,你们班为什么不扫?”

孙玉良听得一愣,他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呢。好在之前打过腹稿,他随即应道:“那天下午,夏主任组织语文组听课了。”

孙玉良还是心虚,夏桂兰不在,王新安也没来,势单力孤的他不由得开始妥协,把“夏校长”降格,降成了“夏主任”。

“别老拿夏主任说事!”王显章语气突变,“夏主任组织语文组听课,那语文组别的班主任怎么都没耽误扫除?”

孙玉良吃了一惊:“什么,他们,都扫了?”扭头去看语文组的几位同人,抽烟的,说悄悄话的,拍着嘴巴打呵欠的,都那么从容自若。

“除了你那个班,别的班都扫得干干净净!怎么着,你就觉得,你比别人特殊?”

“我那个班,是夏主任让放学的。”

“夏主任今天不在,就往夏主任身上推是吧?夏主任忙,也可能一时忘了,你就不该提醒她?你完全可以留下学生,开完会再扫啊!”在王校长嘴里,夏主任干干净净一点不是处都没有,所有问题都是他孙玉良一个人的,偌大的黑锅,落他一个人背上了。

孙玉良只觉得脊背上嗖嗖地发凉,“我推,推什么?我哪想得了那么多……公开课,也不是我要讲的……”他喃喃辩解着,左看右看想找人帮腔。要在以往,“四人内阁”的阁友们早就唇枪舌剑蜂拥而上了;但今天,只有他自己一嘴之力——范德江倒来了,却是个吃不住劲的烂椽子,平日里敲敲边鼓起起哄还行,在眼下这种风向不利的时候,****的恨不能把脑袋缩进裤裆里。别人更指望不上,墙头草两边倒,咬耳挤眼嘀嘀咕咕,都等着看笑话呢。

后台被拆了,还被揪了个小辫子,一向伶牙俐齿说什么都凿凿有理的“孙主任”突然变了个人,结结巴巴没话了。

孙玉良以为被训两句丢点面子也就过去了,没想到王显章得理不饶人,当场就宣布“人事调整”:免除孙玉良的语文组组长、初二一班班主任职务,改教政治。余悦君则由政治老师改任为初二一班班主任,同时与王婧一起,担任四个初二班级的语文老师。语文组组长暂时空置。

形势变化太过突然,很多老师都没回过味来。孙玉良更蒙,直着嗓子嚷:“什么?什么?凭,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玩忽职守!”一直谦和低调的王显章变得声色俱厉,“不想在这儿干了你就说,我帮你换个大地方——你现在就可以去中心校报到!”

“切,谁报到还不一定呢,小样儿……”孙玉良两手托着腮,又嘟噜了几句什么,不出声了。

王显章趁热打铁,接着给各班主任安排运动会相关工作。当年他在中学做教导主任,威势还有一点。这回,各位老师重新领教了他的厉害,立即整肃了很多:抽烟的把烟头掐了,说话的闭上了嘴巴,打瞌睡的也揉开惺忪睡眼,都支起耳朵,听王校长分派工作。

散会后,王显章又催促着孙玉良和王婧对调办公室。孙玉良气哼哼地,一甩袖子直接回家了。王校长却仍然很高兴,他亲自动手,把孙玉良的桌子拖去了史地组,又帮着把史地组王婧的东西搬到了语文组。

王婧搬进语文组,和余悦君斜对着,坐在了最外侧靠门的地方。余悦君帮着她搬东西。待她擦擦抹抹拾掇利索了,已过了放学的时间,办公室没旁人了。

两年轻人相视而笑,互做个鬼脸。

“这么一调,你没事了,我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王婧骨突着小嘴说。眼下余悦君调去教一、二班,她也只好正式接手三、四班的语文,当三班班主任;而她宁愿轻省点,当个副科的政治老师。

余悦君却直叹气:“你知足吧,我都坐火山口上了!”

“怎么讲?”

“你没见孙玉良那样儿?你想想,孙玉良、夏桂兰他们,以后会怎样吧!?”

“那也没办法,不关你的事。”

“对了,”余悦君问她,“王显章说,那天周明、刘淑娴他们那几个班也都扫除了,你知道是谁带学生干的吗?”

“好像就是班干部组织干的吧。当时我就看到他们班学生在干活,没看到有老师。”

“说明人家带班有方啊!结果把孙玉良给害了。”

“怨不着别人,他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自己去争去斗也就罢了,还要绑上别人,本来就心术不正。”王婧说。

“是啊,他就想不到,咱那个班,有两个班主任呢!”余悦君说。又想起运动会的事,“王校长说,让你负责学生的文艺表演,你啥时弄啊?”

“别扯了,我哪有那个细胞!”

余悦君突然凑上来,绕着王婧,前后左右地打量。

王婧以为自己身上沾了什么东西,“看什么,怎么了,哪儿脏了吗?”

余悦君摇摇头,“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细胞。”

“真坏,真坏!”王婧举着书本追打,“叫你坏,叫你坏!”

余悦君两手捂着脑袋告饶:“真打啊,打残废了,找不着媳妇,你养着我呀!”

“还贫,再贫,我告诉丁玉萍去!”

听到“丁玉萍”三个字儿,余悦君苦笑一声,立时就蔫巴了。

王婧也泄气,包往肩上一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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