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淡然任之,就当一切全没有发生过?不过就是一场绚丽的梦罢了,梦醒了,自然便会回到现实里,那一身白衣,斑斑血迹,也不过是梦中的景象,忘了吧,忘了吧。
杜若锦随着高纸渲去了秦家,那秦家果然已是落魄,整日打骂作践高良辰,偏偏高良辰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不懂反抗。杜若锦百般劝慰高良辰,可是那高良辰还是心如死水,原来她早就见到那杜若锦头上藏有剧毒的金钗,知道大夫人要她的命,她如何不绝望?
杜若锦将那金钗剧毒尽数倒出,说尽好话引导她,好歹叫她生出了去意。
高纸渲又逼着那秦家写出一封休书,高良辰颤抖着手接过来簌簌泪下。杜若锦不忿说道:“为什么只允许男人给女人写休书,难道就不能女人给男人写休书吗?”
高纸渲望着她,淡淡说道,“如果你想那么做,那么最支持你的人,你猜会是谁?”
杜若锦听见高纸渲的话,生怕高纸渲再往下说下去,让高良辰察觉出任何端倪来,正待岔开话题,却发现高纸渲早已别过头,没有再朝杜若锦看过来。
那背影分明是带了若干的寂寞,否则那寥落的身影怎么会如此凄然?
那身影分明是带了诸多的隐忍,否则那孤单的背影怎么会如此悲怆?
或许,谁都有不能自主的时候,不是想要将深情藏起吗?倾心而出的感情,怎么能轻易就能藏起?那情不自禁的流露,才是最令人回味和感动的……
高纸渲,可是你我终究是一条不归路,是你能将使命放下决然与我在一起?还是我能弃安然随你一起浪迹天涯?
这般想着,心里似是有泪流过,酸酸涩涩的,眼睛里的湿润最终在苦笑中消失殆尽,别了,别了……
高良辰还拿着那纸休书,似是不甘那般羞辱,杜若锦缓了心情,百般劝慰,才叫高良辰绝了自尽的念头。
杜若锦知道阮真就在益州西南城方向,自去见过,见她如今已是身怀六甲,浑身洋溢着温馨笑容,知她幸福便也心安。
已是深夜,杜若锦在车厢里,犹未入睡,身旁的高良辰似是不能承受今日的变故,低头垂泪许久睡了过去。
杜若锦时而撩起车厢,看看外面,漆黑一片。杜若锦却没有丝毫的惧怕,这究竟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驾着马车的那个人是他吗?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直到马儿受不住累,终于慢下速度来的时候,高纸渲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杜若锦看高良辰还在熟睡,便小心翼翼从她身边过去,下了马车想透透气。
高纸渲倚在一棵树上,明知杜若锦便在身边,也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杜若锦苦笑,高纸渲,你究竟想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我?
是前日的客气温和?还是昨日的刻意回避?还是如今日这般,将自己视作空气?
如果你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这一切始终还是会有一天爆发出来,这种痛苦究竟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杜若锦心想,或许自己该助他斩断对自己的情丝,于是轻轻吐露道,“三弟,其实,你也是时候娶一门亲事了……”
高纸渲回转过头,笑了一下,望着杜若锦久久不语,最后,才说了一句,“二嫂如果真的关心纸渲的亲事,不如就给纸渲寻觅个知心知意的女子吧。”
杜若锦脱口而道,“好。”
说完,便发现高纸渲定定望着自己,那眼神似是要将自己牢牢捆住一般,杜若锦咬了咬嘴唇,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愚蠢的话。
杜若锦干笑了几声,仿佛是自嘲般说道,“三弟这样的人才,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欢的,哪里便需要我来做媒?”
说完,看到高纸渲的眼神越发深沉起来,那一袭白衣随风飘逸,腰间挂着环佩叮咚作响,沉声说道,“你一定要跟我讨论感情的事情吗?”
杜若锦怔住,低声辩道,“我……”
未等话音落下,便听见高纸渲逼近开来,说道,“你是在心虚吗?心虚自己不能勇敢面对感情?还是愧疚自己不能遵守诺言?”
杜若锦猛然一阵昏眩,低低说道,“是你,是你当初要离开我的……”
高纸渲黯然神伤,长舒一口气仍旧缓不过心里的郁气,禁不住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音悲怆而悠长,令人恻然。
“若锦,有些实情,我不能说给你听,我有我的苦衷……”
杜若锦这会心里越来越痛楚,眼眶酸痛,禁不住说道,“高纸渲,你太自私了,你因为自己的苦衷,就要求我一定在一旁永远的守候你吗?哪怕你跟别的女子走得如此之近,我也要毫无怨言的忍受吗?当初,你说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就想到今天用那么自私无情的话来质问我吗?”
高纸渲脸上神色微动,似是有些感触,说道,“若锦……”
“高纸渲,那么你来说,我又何愧疚于你的?我对你情真意切之时,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当初你为我跳下悬崖的深情呢?现在可曾还有一分?”杜若锦越说越痛,语速越来越快,几步便在高纸渲身前站定。
高纸渲双眉微蹙,抓起杜若锦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几乎是痛彻心扉的语调说道,“都在,都在,我对你的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失去……”
杜若锦苦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你告诉我,难道这一切便可以抹去了吗?”
高纸渲急切得说道,“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不是吗?只要你心里有我……”
“那好,高纸渲,即便我现在说喜欢你,你肯明日在高家宣布,你喜欢的人是我,你会让锦州城的人知道,你将来娶的人是我吗?”杜若锦逼问他。
高纸渲怔住,不过就是片刻间的怔悟,就听见杜若锦嘲笑说道,“看,你还是不敢,这难道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吗?难道我们两个人,只求彼此相爱,不求永远厮守吗?背负那淫乱私通的骂名,你不敢……”
“若锦,公平些,我只是为了保护你……”高纸渲无奈说道。
“高纸渲,不要再拿这种无聊的借口做幌子了,你为了保护我而离开我,现在呢?现在你的使命可曾完成了?这种潜在的危险也解除了?如果没有解除,那么,高纸渲,你仍旧没有资格来谈爱情。”杜若锦咄咄逼人,或许更多的是心里久埋的怨气。
高纸渲面上渐渐阴郁起来,加上连日的奔波劳顿,这会子有些疲惫不堪,轻声吐出几个字来,却是将杜若锦的怒气挑到了顶峰,“若锦,我今日才发现,你真的好无情……”
“不,我不是无情,我只是比你理智,或许说,我更懂得保护自己的感情。高纸渲,我喜欢的是安稳的生活,而这一切,你都给不了我。衡量婚姻的标准,并不一定仅仅是为了爱,还有很多……”
“若锦,若锦,给我说完这句话的机会,我现在只想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喜欢上了二哥?是不是?”高纸渲尽量放松了表情,可是那眉眼的紧张丝毫隐藏不住,手中的玉笛也渐渐握得更紧,他这样问,他竟然这样问……
“是,”杜若锦没有任何表情,冷静而决然得说道,“是,是,是,我是喜欢他,怎么样?”
高纸渲无法掩饰的眼睛里的伤痛,转身握拳用力在树上一挥,良久,才转过身来,那时,却是恢复了他那往日不羁的笑容,语气里再无异样,客气说道,“二嫂,请上马车吧,我们还要赶路。”
说罢,径直往马车方向去了。
杜若锦有些失落,她那满腔的怨气似是一记重锤,却打在棉花上一般,石沉大海无影无踪了。高纸渲,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话,伤人的话,只是想让你彻底忘记我吗?
杜若锦回到车厢里时,高良辰仿佛还在熟睡,只是那微微移动的手脚让杜若锦明白,高良辰是醒着的,那么,自己跟高纸渲的对话,她又听见了多少?
杜若锦抱膝而坐,将头倚在车厢上,随着马车晃动而不停的碰撞着,虽然很痛,可是却能令自己一直保持清醒。
身旁的高良辰最终还是坐起身来,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前面的路还有很长,你还是睡一会吧,清醒又能如何?如果是我,与其心里是清醒的痛,就不如是长眠无知的好。”
杜若锦并不以为然,可是直到自己一时半会也说不通她,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看天色已是蒙蒙亮了,想必锦州城日内一定能到达了。
待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墨言堂,惊坐起来,看见熟悉的背影站在窗前,心里沉甸甸的石头仿佛落了地一般,长舒一口气,光着脚下床走至他的身边,从背后环抱着他的腰际,似小猫一般用脸在他的后背上蹭呀蹭的。
高墨言转过身,将她揽在身前,看她露着纤细白皙的玉足,不禁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抱起,似是责备似是埋怨得说道:“做我高墨言的女人,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
杜若锦勾住他的脖子,仔细打量着他,他的神色依旧沉默安然,只不过他眼睛里的血丝,才显露出几丝疲惫来,杜若锦用手抚着他的脸颊,柔声说道:“你受累了……”
今日的杜若锦格外温柔,高墨言有些吃惊,握住她依旧在脸上滑动的手,仿佛要她刺穿一般,定定地望着她,霸道得说道:“你今日,令我不习惯,你做你自己便好,任性也罢,淘气也罢,我都容你……”
杜若锦失笑,收起那池汪汪清水,苦笑说道:“我看你就是一受虐型,对你好,你还不习惯?非要我折磨你几下,你才舒坦?”
两人说笑了几句,杜若锦便问起,自己不是还在马车上吗?怎么这会便在墨言堂了?
高墨言有意无意得望了杜若锦一眼,说道:“三弟驾着马车回高家,大姐被娘带回了房间,你却一直未醒,三弟将你抱进了墨言堂,而我便是从三弟手里将你接过来的……”
杜若锦的心猛然跳起,不敢直视高墨言的眼睛,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算是应声。
气氛一下子凝结起来,杜若锦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捂在胸口上,长长叹气,正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之时,绿意从外边进来,或许是没有料到杜若锦夫妇坐在一起却是那般景象,慌忙想要退出去的时候,被杜若锦唤住:“绿意,有事进来说便可。”
绿意给高墨言福了福身,算是行礼,随即说道:“老太爷说,今儿个家里人总算是齐全了,要夫人少爷少奶奶们一起聚聚,但凡有事在身的,也必须推了。”
杜若锦问道:“二夫人和二小姐现在都安置好了吗?二小姐已经回到美景阁了吗?”
“是的,二小姐从回来后,便没有出过美景阁,连饭菜都是下人们给送进去的,不过,听说二小姐几乎是连筷子也不肯动,怎么样端进去的便让人怎么端出来,嘴里还一直不停得在说,想干干净净的,不沾荤腥。下人们只以为二小姐想吃素,便叫厨房的人做了些素菜,可是二小姐还是不肯动。”
杜若锦自是明白高美景心里的痛,看了高墨言一眼后,便欲下床,说道:“绿意,你叫厨房里的人,准备一些饭菜,送到美景阁去……”
绿意站在原处没动,低声说道:“二少奶奶,您还没用过饭呢。”
杜若锦上前,笑道:“你叫人送到美景阁便好,一会,我和二小姐一起用……”
绿意会了意,当即便离去了。
杜若锦梳了妆,坐在镜前,细细端详自己,仿佛是越发的瘦了,下巴更尖了,杜若锦望镜自怜,叹道:“我便是想去安慰别人,谁又能解我心里的结呢?”
杜若锦在美景阁,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高美景,她似乎消瘦了许多,脸上再无当日信誓旦旦对杜若锦说,要与楚惜刀浪迹天涯的那种神采。
杜若锦后来想来,当初自己想去帮高美景,是不是就是被高美景这种神采儿打动?
高美景看杜若锦走进来,神色似是有些激动起来,说道:“二嫂,你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让我去出家吗?我本是坚定了决心,要在玉清庵出家的,可是娘死活都不肯。”
杜若锦一惊,没有料到高美景见到自己的开场白竟是如此的话,然后又听见高美景低声说道:“他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叫娘因为我死了……”
杜若锦轻叹一声,说道:“美景,我救过他一次,不会再救他第二次。”
高美景颓然坐在一旁,久久不言,得知高良辰已然回到高家后才露出一丝喜色。杜若锦还未得及细说,便见绿意来说,文谦见红要生了。
杜若锦急忙去笔锋堂,见众人表情或喜或忧,喜的是高家马上就要添一名子嗣了,忧的是文谦还不到生产的时候,万一孩子和大人一起都保不住……
大夫人紧忙吩咐张妈去找产婆来,自己便坐镇笔锋堂,吩咐人忙里忙外的收拾着。杜若锦看大夫人坐在椅子上,似是并不很着急,或许是生育过几个孩子的原因,杜若锦也只有从她不停往门外看等产婆之时,才能察觉出她也是有几分紧张的。
过了一阵,张妈慌慌张张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得说:“人家产婆听说大少奶奶是早产,说什么也不肯来,说高家是大户,如果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高家还不是会拿她的命来赔呀?”
大夫人倏地起身,跺脚喝道:“越来越是废材一个,文谦早就见了红,再找不来接生婆,难道要你来给她接生?”
最终,无奈之举,还是由高步青来为文谦接生。大夫人去找了红缎子来,扯成条,系在高步青的腰间,说是要给他避产房血光之灾。
高步青眉头紧锁,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到时候,是救大人还是救孩子?”
大夫人似是有些不屑,想也没想便回道:“自然便是孩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怀着高家的骨血,我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
高步青叹气,只得再进产房。
两个时辰过去了,大夫人和杜若锦等在外面焦急不安,看见丫鬟们来回穿插,一会端热水进去,一会端血水出来,骇人之极。
突然,便听见内室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只不过那声音有些弱,不似曾经听过的那般高亢嘹亮。杜若锦和大夫人互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不过杜若锦突然又想到,既然保住了小孩,那么文谦呢?是不是已经……
所幸,不一会便见高步青满头汗珠的走了出来,看着杜若锦和大夫人两人焦急期盼的眼神,低声说道:“母女平安……”
大夫人在听说生了个丫头后,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看着张妈抱过来的婴孩,竟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唉声叹气得迅速离开了。
到底是高笔锋的遗腹子,高家人还是很重视的,高老太爷得知消息后,还派徐姨娘过来看了看。
杜若锦看笔锋堂没有人主事,丫鬟们为了那个婴孩手忙脚乱得,便主动留下来支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