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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一川病了,高烧。
乔一川离开小雨后,心却堵得特别难受。郝小麦的死让他愤怒,可他对小雨的强暴却让他极端瞧不起自己。当他发现郝小麦在外有野男人时,他对她也这样强暴过。可知道这个男人是成道训时,他除了跑回北京去强暴他的女儿外,他还能做什么?
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他用强暴伤害了自己爱着的女人。他除了欺侮比他更小的弱者外,他还敢做什么?成道训,这个名字让他咬牙切齿般地仇恨,可他竟然拿成道训无能为力。他是想告诉成道训,他占有了成思雨,他还想告诉成道训,他一定要拿到证据,一定要替父亲、替小麦、替西白、替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讨回公道。可是,在证据面前,他却有一种束手待毙的苍白感。
乔一川绝望了。
酒,只有酒才能够让他麻木不仁。他直奔后海酒吧。借酒浇愁尽管是很多人惯用的方式,可是没有酒,他在这个讨厌自己的夜里怎么样度过呢?
一个人的酒宴总是醉得格外快,乔一川醉了,不过他还是挣扎着回到了平安里。他躺在床上,身体却如着火的球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烧着。他似乎闻到了肉体被烧焦的臭味,窒息、压抑、恐惧、厌恶等全部在体内涌动,他难受得想大喊。
乔一川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拼命冲淋身体,冰凉在他的身体上游走,身体外的火在一点一点地熄灭,可心里的火怎么也浇不灭。他越是拼命地冲淋,越是有火往外吐。他发怒了,他就不信浇灭不了体内的热气。
冷气越来越强地入侵着乔一川,他感觉回到了寒冬,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一望无际的洁白笼罩着,他走啊走,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他累了,倒在了洗手间里。
水流的声音惊动了伍长河,他顺着声音寻到了乔一川的房间,他喊:“乔总,乔总。”可是没有人答应。他顾不了那么多,直接闯了进去。乔一川的门并没有反锁,伍长河闯进去才发现倒在洗手间里的乔一川。他关掉了水龙头,把乔一川背出了洗手间,乔一川醒了,喊着:“冷,冷。”伍长河替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找了一床棉被盖在他的身上,可他还在喊:“冷,冷。”
伍长河伸手摸了摸乔一川的额头,有些不对劲儿,他赶紧打120。在120的帮助下,伍长河把乔一川送进了医院。可是要交住院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没带钱,而且一次性要交好几千块,他还真的拿不出来。叔叔伍志说他回香港处理事情,什么时候回来,伍志没有说。
医院催伍长河交钱,他没有办法。在北京,他只认识小雨。他把电话打到了小雨那里,小雨没有回学校,她留在了宾馆。乔一川的强暴让她震惊、羞辱,又莫名其妙地向往,这种感觉复杂到她无法去形容。虽然这是她的第一次,可她交给了她所爱的人。如果乔一川不是用这种方式占有她的话,她一定会感到幸福、感到快乐,甚至感到骄傲。爱情的最高境界不就是身心的统一吗?肉体的欢愉和向往的爱完美结合是她一直向往的。那个在郊外的夜里,她要乔一川亲她,她甚至都做好了把身体交给他的准备。可是,她最终还是逃脱了。当然乔一川也没有强迫她,在那样的夜里,他放过了她。可是才几天的时间,乔一川竟然变得如条疯狗似的弄痛了她,伤害了她。
小雨是恨乔一川的。如果没有乔一川临走说的那句话,她想,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郝小麦死了。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没有问郝小麦是怎么死的,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郝小麦的死与她的父亲有关系。父亲在秀湖岛上接到的电话肯定是郝小麦的,父亲当时的脸色就不对,她没有往深处想。可是才两个多月时间,这个让她一度瞧不起的女人,这个让她以为专傍富商的女人,就彻底消失了。这件事情肯定与父亲和母亲有关系,母亲突然来北京,又突然回到了江南,还有母亲说要做掉什么的电话,让小雨在恐怖的同时,原谅了乔一川。她想,如果乔一川对自己的强暴可以弥补父母造的孽,她愿意被他再强暴一百次、一千次。
小雨在这个夜里无法入眠。电话的响声,还是吓着她了,她以为是乔一川的,她希望是乔一川的。如果是他打来的电话,她一定求他原谅她的父母。
电话是伍长河的,他在电话中对小雨说:“思思,乔总病了。我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可是要交好几千块的住院费,我没钱,叔叔回香港去了。”
小雨一听,赶紧对伍长河说:“你不要走开,我马上来。”
小雨急了,她和乔一川才分开几个小时,他怎么就病了呢?她赶紧穿衣服,内裤被乔一川撕破了,没办法穿。她顾不上这么多,丢掉了撕破的内裤,穿着长裤就往医院跑。
乔一川住院了,高烧不退,昏睡的时候他就喊了两句话:“小麦,你不要走。”“小雨,我对不起你。”小雨一直守着他,每次听到他喊这两句话的时候,她就特别难过。但她还是忍着不让自己落泪,她现在只想全心全意地照顾乔一川,她觉得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乔一川一病就是一周,在这一周的时间内,小雨一直没有去上学。伍长河带着公司的文员柯小军和厨师李大庆来医院看过几次乔一川,伍长河要替小雨守护乔一川,被小雨拒绝了。伍志据说还在香港没有回来,罗婉知也回香港去了。她给小雨打过电话,叮嘱小雨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一毕业,她就和小雨一起移民。小雨很想问,父亲呢?小雨更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死郝小麦?可是她问不出来,那是父亲的情人,是母亲想方设法一直想隐藏、想回避的女人。她最终什么都没有问,默默地挂掉了母亲的电话。可她并没有告诉母亲,她在医院照顾乔一川。父亲和母亲站在一条战线上,坚决反对她和乔一川来往。母亲说如果她不喜欢莫公子,不要得罪莫公子,要动动心机,拖住莫公子,等父亲当上总部副总后,她们就离开北京。可她不喜欢莫公子,更不喜欢母亲为了帮助父亲当上总部副总,替她安排巴结讨好莫公子的路线,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做父母的工具。如果她照着母亲的安排去接近、讨好莫公子,她有什么理由骂郝小麦配不上乔一川呢?自从乔一川救了她之后,这个男人便潜进了她的心里。她知道,他是她一直在等待的爱情,是她一直向往的爱情。如果生活的本身就是让她照着父母的安排去过日子的话,她宁愿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宁愿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现在,无论父母如何反对她,她只想好好照顾他,只想让他尽快好起来。
一晃几天过去了,乔一川慢慢清醒过来了。当乔一川彻底恢复时,小雨便悄然离开了医院。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她猜他也不想面对自己。她和他之间还有太多的纠葛和误会,还有郝小麦的死,是乔一川目前越不过的沟壑。
一想到那位被她恨过的女人彻底消失了,小雨的心就会疼。在乔一川的心里,郝小麦的死会成为永远的伤痛。而她,一个活着的人,想要去抢一个死去的人的爱情,那是永远抢不过来的。她原想找机会告诉乔一川,郝小麦和父亲有一腿,可是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他说。毕竟那是她的父亲,毕竟这个女人是乔一川的妻子。而她却偏偏爱上了处在这种纠结关系中的乔一川,这让她张了无数次口,却又不得不把话咽回去。她去找过郝小麦,她是想劝郝小麦离开乔一川,只有郝小麦的退出,她才有机会。可是她没有找到郝小麦,或者从那个电话之后,郝小麦就和父亲在一起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乔一川是不会原谅她的家人的。小雨每次想到这儿,心就会疼。
乔一川出院的时候,是伍长河来接他的。小雨叮嘱过伍长河,不让他告诉乔一川,这几天是她在照顾他。伍长河想问原因,可面对小雨一脸的孤独和无奈,他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他竟然有些同情小雨,这个一直让他羡慕的女孩子,原来藏着别人看不见的伤痛。他和叔叔伍志马上要回香港了,伍志告诉他,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就离开北京,他们回香港,去过属于他们的生活。这是叔叔前几天亲口告诉他的,叔叔甚至说,回香港后,他就得成家了。他的父母去世得早,他一直靠着叔叔生活,只是他想不明白,如此英俊的叔叔为什么不成家呢?叔叔关心他的日常生活,可叔叔从来不讲他自己的生活。除了让他做做账目、转转账目外,其他的事情,叔叔从不让他参与。有时候,他感觉叔叔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有时候,他又感觉叔叔身上藏着太多的井,无论是哪一口井,都是他看不透的。
在医院办完出院手续后,伍长河和乔一川一前一后出了医院。在车上,乔一川对伍长河说:“小伍,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
伍长河冲着乔一川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开车。他不知道该对乔一川说什么,这个让小雨如此纠结的男人,甚至让他的叔叔伍志都在刻意防范的男人,伍长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回公司后,万雄给乔一川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乔一川才知道发生了很多事。他没想到自己在医院住了一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总部的监事会住进了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梅洁和香香被监事会的人控制了起来,公司关于成道训要被制裁的消息满天飞。只是目前成道训还在公司主持工作,而邱国安出奇地安静。他既没有让万雄过多地跟着他,更没有给乔一川打过一次电话。对于邱国安的突然安静,万雄有些不适应,他在电话中问乔一川:“公司真的会变天吗?”
对于万雄的问题,乔一川没有正面回答。他对万雄说:“万雄,越是混乱的时候,越要管住自己的嘴。邱国安都在安静,你没有理由躁动,更没有理由多说任何一个字。在这个时候,沉默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万雄“嗯”了一声就收线了。他是看不懂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突然而变的路数,于是忍不住问乔一川,他知道乔一川肯定清楚很多事情。他想套套乔一川的话,在这种时候,到底跟紧谁最重要。可是乔一川的回答,等于什么都没有说。他其实很清楚,乔一川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乔一川。乔一川变了,变得越来越令他看不懂。就拿郝小麦的死来说吧,乔一川竟然可以沉默不语。关于郝小麦的传言,万雄略有耳闻,他相信,作为郝小麦的老公,乔一川肯定清楚妻子在外的生活。可他对自己这个曾经无话不说的同学加朋友,一直没有透露过半句。现在,乔一川劝他的话,尽管道理是这样的,可他置身其中,每天要面对很多人,要说很多话,他真的就能够如乔一川而言,管得住自己的嘴吗?而且邱国安总经理对他的信任远不及乔一川,这一点,万雄早就感觉到了。特别是现在,监事会一进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每一个在公司中的人都如临大敌一样,虽然他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可是前途到底掌握在谁手里,他不得不思考。在这一点上,他远没乔一川洒脱,当然,在这一点上,他也无法洒脱。乔一川生来就比他拥有太多的权力和财富,那是他拼尽一生都未必拥有得了的。
万雄挂断电话后,乔一川的心跳得很厉害,也很没头绪。他其实只是劝万雄要静、要沉默。可在商场,真正做到深藏不露需要历练,更需要在大风大浪中搏击而胜的智勇双全。无论是历练还是经历大风大浪,他和万雄都不具备。就算他现在被成道训和邱国安推到了浪尖上,他依然觉得自己离搏击大风大浪的勇气以及智慧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距离,这个词,是在商场中最难掌控的一个词。这让乔一川想到了泰戈尔那首流传全世界的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现在,监事会入驻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有一点,乔一川很清楚,监事会的进入肯定与邱国安有关系,特别是香香被监事会控制的事情,更是与邱国安有关系,是他告诉邱国安可以从香香这个女人身上打开缺口的。
现在看来,邱国安一直在暗中活动。邱国安手上有多少证据,乔一川不得而知,但他清楚,邱国安既然出动了,肯定有足够的证据打倒成道训。不知道为什么,他尽管如此恨成道训,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现在的局面让他替成道训捏把汗,特别是得知成道训要被邱国安击败时,他发现自己不是高兴,而是很难过。
偏偏在这个时候,乔一川收到了一个邮包。邮包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是通过快递公司送到他手上的。乔一川拆开了邮包,里面全是照片,放在一个盒子里。最上面是成道训和郝小麦各种“恩爱”的照片,乔一川感觉身体里的血往上涌,他努力让自己平静,继续看郝小麦和成道训在床上的激情秀。他发现郝小麦在床上的表现是激情的、是放纵的,也是迎合的。
难道郝小麦的日记是骗他的?郝小麦爱成道训?这些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乔一川竟有一股透心凉的悲痛感。
乔一川强迫自己面对这些照片,而且他必须面对。他得清楚,寄这些照片的人的目的。后面的照片竟然是伍志和罗婉知“恩爱”的照片,他们的照片有香港的、有北京的、有床上的裸照,更有生活当中的照片,生活照很容易看得出罗婉知和伍志之间的默契,他们倒更像一对夫妇。
怎么是这样的呢?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乔一川迷茫了。最后的照片是戴着墨镜的陌生人站在郝小麦后面,郝小麦在接电话,他把郝小麦推进了山谷。
乔一川彻底目瞪口呆了。
这些照片是谁拍的呢?拍照片的人还知道什么?与邱国安到底有没有关系?
乔一川不得不想。而且这些照片现在送到他的手上,目的很明显,要通过他的手,交给监事会。可是得到这些照片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寄给监事会呢?这个问题乔一川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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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乔一川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尽管按下了接听键,可眼前却飞舞着这些照片,他很清楚,把这些照片交给监事会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能这样做吗?他能把郝小麦的裸体照置于大众眼皮底下吗?他能让小雨面对这些照片吗?
小雨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