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猜铜钱!”莲生狡黠一笑。
“什么?”卜一卦和无忧老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吗?
莲生从一卦的龟壳里拿出一枚铜钱,握在手中,徐徐说到“我将铜钱抛向空中,再双手接住,你们两人就猜,我掌中的铜钱是正面向上还是背面向上。有字的一面视为正面。三局两胜。”
莲生知道,他们二人猜铜钱,可不是一般小孩子玩耍比运气。他们比的是明锐的听力和对事物的洞悉。一卦自小学习占卜,这铜钱的一分一毫都了如指掌,莲生相信他能靠耳朵听到那铜钱掉下来时的风声,判断翻滚的痕迹,明了正反。而无忧老儿,灵力高强,对周围空气中丝毫微妙的变化都能明确的捕捉到。所以,这一份较量,拼的时实力和一颗不慌乱的心。
一卦此时的心,却是有些慌乱的,他没有试过听铜钱的变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一向温润如水的眉眼里夹杂了三分不安,三分惶恐。
莲生见状走上前捏了捏一卦的手“八哥,我相信你!”
一卦只觉有绵绵不断地温暖从掌心中传来,直达心底,消退了其中的不安和惶恐,只余下坚定。
“比什么猜铜钱,这小孩子家的东西。”无忧老儿对这不甚满意。
“怎么?你怕了?怕输在了这般幼稚的玩意上?”莲生笑嘻嘻。
“怕?哼哼,我无忧老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来吧,别在那儿罗里吧嗦的了!这次如果你们输了我要留下你这小丫头的舌头!”
冬原和卜一卦只当那老人说笑,莲生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如果一卦真输了,他们就只得硬拼了,他可不会说笑,向来说到做到。
莲生将硬币往上一抛,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接连三次,两人都猜对了。这对他们来说似乎太简单。
“好吧,这局只能算是平手了。”莲生暗暗松了口气。
“平手?”无忧老儿眼睛一瞪,“我可从听过什么平手,要么赢要么输,没有平这一说。”
“这……”莲生的心又揪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冬原见莲生颇为紧张也隐隐觉得不安,而那蠢萌的一卦,猜出了信心,自告奋勇的提议到“这样吧,老人家,我们俩相互抛来猜,也可以比一次抛的技巧!”
“好!”无忧老儿说到,“这次一局定胜负!”
卜一卦不顾在一旁使眼色的莲生,拿起铜钱用灵力向上抛去,铜钱带着一丝黑光飞得极高,在空中绕了个弯子后迅速下坠,只听得风声犹使鹤唳,带起来的雪花扫得人脸生疼。莲生知道卜一卦灵力比自己强,却不知已强到如此地步,仅用一枚小小铜钱,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威力。
“正!”铜钱刚一落回卜一卦手里,无忧老儿就说出了答案,冬原见莲生脸色一暗,心说不好。果然,打开手掌那铜钱正是端端正正正面朝上的摆着。
卜一卦清淡一笑,心服口服。
“该我了。”无忧老儿接过铜钱,松松往上一抛,再平平常常的接住。
“这……”一卦没有想到,“这也太简单了吧!”
“你猜罢。”无忧老儿脸色阴晴不定,嘴角却始终带着怪异的笑。
莲生心说不好,只怕不会这么简单,一卦如此单纯,定是必输无疑,暗自拉了下冬原的衣角,向他使了个眼色。
冬原心领,手伸进袖内握着清刚,面色依旧如常。
“正!”卜一卦相信自己听得真切,说得格外自信。
“哈哈哈”无忧老儿听到一卦一开口就大笑起来,“小丫头,看来今天你只能把舌头留给我了!”
三人一凛,只见老儿打开手掌,哪还有什么铜钱,只剩一撮黑灰。
“你耍赖,猜不赢我们就如此卑鄙。”莲生一边和老儿说着拖延时间,一边给冬原和一卦使眼色让他们准备逃跑。
却不想卜一卦看着莲生眨巴着的眼睛问到“莲生,你眼睛怎么了,风太大吹着了吗?”
莲生气得差点吐血,飞起一脚将卜一卦踹下城墙,拉了冬原朝无忧老儿射出四颗莲子就飞下墙去。
莲生这四颗莲子不偏不倚,一颗射向老儿左眼,一颗射向老儿右眼,第三颗射向老儿腹部,第四颗却往那老儿头顶三寸的地方。
莲生料想对方左右躲不过,只得向上跃起,无论如何也得中他一颗。却不知那无忧老儿将手中黑灰一扬,脚尖一点急急向后跃去,那莲子飞如闪电却始终在那老儿身前一寸。只见黑棍一晃,四颗莲子尽数点到地上,飞回莲生手腕之中。
莲生和冬原乘着莲子飞速下坠,见归来的四颗莲子没有丝毫血迹,就知自己三人就是拼死也不见得能伤了那老儿分毫。
三人刚降到地上,跑出还不足十米,就感到一阵辣风从背后袭来。
卜一卦催动灵力,眉间一团黑气萦绕,周围空气中翻滚起无数黑光,凝聚在了一起。他召唤出小黑,退到了莲生和冬原二人身后“大哥,莲生,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
“哈哈哈,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子!”无忧老儿挥舞着黑棍,棍上的符文金光愈显,“想挡住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无忧老儿话音刚落,卜一卦就领着小黑飞身和他斗在了一起。
小黑浑身笼罩着一层黑色的烟云,一双黑得发凉的眼睛邪异得似要摄人心魄。它游弋着长长的脖子在半空中与那浑身闪着金色符文的黑棍缠斗在一起,如同一条游龙,快如一道霹雳。冬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身形,只见一金一黑两团光影时分时合,偶缠偶让,彼冲此俯。
不多时,就见黑棍上的金光愈来愈盛,符文渐渐浮出棍身,在空中交织成一张金色的大网将小黑和卜一卦牢牢的网在其中,无数的符文就像无数个烧得滚烫的烙铁,上下浮动,烙印靠近它的每一个活物。卜一卦被困其中,驱动灵力欲和小黑破网而出,哪知只要一碰到那符文就像被刀割一样。
“冬原,你快走!”莲生朝着冬原低喊一声,皱上眉头,把手立在胸前,默念了一串咒语后,将手腕上的十七颗莲子尽数飞出。
那发着绿光的莲子,一飞离莲生的手腕,就在空中裂开,迅速发芽,长叶,开花。一个瞬间,又叶枯花谢,结出一颗颗青色的莲蓬。待莲蓬飞到金网边缘,突的碎开,一只只莲子精魄从中醒来,它们浑身如青玉般清莹,细细长长的手相互牵拉在一起,就这么融入了金光耀眼符文交织的网中,然后青光大显,十七只莲子精魄将那密不透风的金网撕开一道道冒着黑烟的缝隙,莲生额上汗如雨下,终于,热气一腾,符文裂开四散。
无忧老儿饶有兴趣的看着莲生“哼哼,你以为碎了我的网,就破得了我的金光符文咒,我看你们还能撑到几时!”
所有的符文聚拢凝合,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无数的符文像箭雨一样激射出来,卜一卦和莲生相互抵挡,只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手忙脚乱。
小黑只身在前挡住来势汹汹的“利箭”,十七个莲子精魄将卜一卦和莲生二人围在其中,外面符文乱飞,圈内二人大汗淋漓,体内的灵气已是即将枯萎的泉眼,只是咬着牙勉励支撑。
冬原曾三番五次想要上前助阵,却还没靠近就被向外翻滚的灵气冲开。他焦急万分,用劲力气使弹灵无忧指弹出一团白色的灵光,却不料偏偏打在了一只莲子精魄上,精魄晃了两下,啪的一声滚落在地,重新变回了一颗小小的莲子。
只见小黑周身的黑烟和那剩下的十六只莲子精魄的颜色越来越淡,它们都是靠一卦和莲生的灵力维持,只怕两人已殚精竭虑,马上就要支持不住。就在此时,一枚符文躲过了小黑的攻击和莲子精魄的防御,直直打向了莲生。
冬原心里一紧,什么也顾不上了,提起清刚就冲了上去,翻滚的灵力劲道大得要把冬原撕裂开来,在灵力的波澜中震动着的清刚几欲脱手,冬原死死捏着,震得掌心全部开裂,鲜血顺着清刚流下,血遇清刚则凝,流下的鲜血顺着清刚凝成了血红色的冰晶,一把匕首竟似变成了血色的长剑,妖异异常。
“这……这是……清刚?!”无忧老儿满脸的不可置信,握着黑棍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肺腑中似乎有烈火在翻涌燃烧,冬原觉得之前快要撕裂自己的灵气一瞬间就从身体外转移到了身体里。以往汇聚于身的灵气都苏醒了过来,犹如决堤的滔滔江水,气势如虹,奔腾而出。满目满眼也被手中的清刚染得通红,世界一片血色,映得莲生的脸亦是鲜血淋漓。
莲生,莲生!
冬原不容多想,提着剑,一声长啸,冲了上去。
只觉手中之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脑中却是越来越混沌恍惚,最后挥剑一斩,眼前突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冬原迷迷糊糊中再度醒来,睁开眼睛就见到了,莲生和卜一卦两张焦急关切的脸。
莲生见冬原醒转,神情大松,长舒口气,就晕在了床边。
“莲生?”冬原心里一紧,急忙翻身下床,想将莲生扶起,却不想,脚一沾地,竟似软如棉花,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卜一卦急忙搀起冬原说到:“大哥,你总算是醒了。莲生不碍事,她只是太累了,足足的睡上一觉就好了。”
冬原心中疑惑,在一卦的搀扶下略微活动了四肢,感觉稍好,就连忙将莲生抱到床上,盖好了棉被,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歇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冬原问卜一卦到,“我记得,正和那无忧老儿大战,怎么,突然到了这里?是谁救了我们?”
卜一卦回道:“大哥,你已经昏睡七天七夜了,而莲生在床边守了你七天七夜,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看着此刻在床上呼声震天的莲生,眉头舒展,嘴角含笑。冬原只愿她今后能永远都睡得这般安稳香甜,哪怕是自己为之付出一切。
“那日,你的鲜血和清刚融合,凝为一把长剑,清刚原本清冽的光芒变得异样的妖艳,血红色的灵气源源不断的从剑里溢出,将无忧老儿射出的符文一一消融。我和莲生都看得呆了,无忧老儿更是惊得动也不动。莲生见你双眼通红,似是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双手一挥,急急招回数只莲子精魄,想要封住你心穴。可你被红光笼罩,莲子精魄还未靠近,就跌落地上变回莲子。我拉住扑身上前的莲生,正欲舍命护你,就见红光突然大盛,如箭般射了出去,等我看清楚,那无忧老儿……已经……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是……我……杀了……他?”
“嗯……然后你就晕了过去,清刚脱手,长剑在地上重新融化成匕首。莲生说,清刚本是长剑,当拥有清刚的人灵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唤醒清刚,用灵力凝成一把清冽的长剑。而如今,你的灵力远远不足,那时你用你的鲜血和心中的执着坚毅唤醒了清刚身上的戾气,长剑和血而成,嗜血成性,已不是你使清刚,而是清刚借你而动……”
冬原伸手从怀里拿出清刚,看着冷如寒霜的它,一动不动,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抬起头环视四周,身处木屋阁楼中,屋中一床,一方桌,四木凳,方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五只白瓷茶杯,一个鼓形茶壶,还有一本写着各色菜名、酒水的帖子,看样子应该是个客栈,于是问卜一卦道:“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北川国与南荒之疆相接野原上的南野潮音客栈,是野原上最大的一个客栈,来往停留之客皆是修灵人,而且多数都是游荡在野原上的散灵。”
“散灵?我曾在古籍里见过,都是些犯了重罪被四片大陆驱逐的大奸大恶之人。”冬原说到。
“嗯!确实是这样,这些人**掳掠无恶不作,任性而为,而且通常灵力高强,人人避之不及。而这南野潮音客栈之所以可以立足在这野原之上,就是因为它的主人来头颇大,所有散灵在这儿都有所顾及,收敛不少。所以,这儿恐怕是这野原上唯一稍微安宁的所在,这所客栈之外,处处是腥风血雨。”卜一卦说完扶着龟壳望了望打开的半扇窗外,乌云滚滚,雷雨欲下,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难道这儿的主人是那南荒神君?”冬原皱上眉头,自己才杀死了南荒神君手下的无忧老儿,这立马就住进了他的客栈,岂不是自投罗网?
卜一卦摇了摇头“这儿的主人是一个女人,一个和南荒神君一样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论灵力,她远远不及南荒神君,但论狠辣,南荒神君却不如她的十分之一。”
卜一卦突然得意洋洋的笑起来,扬着脸,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你不觉得我很厉害么?知道这么多,就像百科全书一样!”
冬原嘴角一斜,微微含笑:“都是莲生告诉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卜一卦瞪大了眼睛,瘪起了嘴。
“只不过阿,你能把莲生说的这么多全部记住,已经很厉害了!”冬原仍旧笑着说。
卜一卦瘪着的嘴瞬间咧开,笑得开怀,还略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继续说起来。
冬原看着一卦的样子,长叹口气,唉,这个傻蛋,说他笨,都听不出来,还以为是真的在夸他。
“那女人叫南潮音。南荒之疆里有两股势力,各不相下,既互相争斗又相存相依。一方当然就是那南荒神君,而这南潮音就属于另一方。”卜一卦接着说,“听莲生说,这南潮音和那南荒神君似乎很有一些渊源,具体的她也不清楚。”
冬原点了点头,最好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杀了那无忧老儿就算帮了她忙,这客栈也住得安心了。
“我分析,他们都姓南,说不定是一家人!”卜一卦说完,冬原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忽的心里一亮,大声说到:“卜一卦阿,卜一卦!你名字就叫卜一卦,怎么不会卜一卦,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渊源吗?”
“是哈!”卜一卦眨巴眼睛,刚拿起龟壳又犯了愁,“可我的铜钱被那无忧老儿毁了一枚,如今剩这两枚铜钱,就算卜出来也是个残卦,算不准的。”
冬原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小的玉佩,那玉佩质如羊脂活泉,只比铜钱大上一圈,外圆内方,正好可以补那缺了的一枚铜钱。
卜一卦接过玉佩,心中充满万分感动,这不就是以贴身之物相授,许下同生共死的契约了吗?想不到,大哥平日里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把我看得如此重要,我定不负大哥对我的一片情谊。
冬原看着卜一卦含泪的双眼不住的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眼神,觉得莫名其妙,只不过是给了一个小小的玉佩给你,就感动成这个样子了?唉,可怜的一卦,从小住在山野里应该没有见过玉吧……等以后回宫一定多带一些奇珍异宝给他!
两枚铜钱,一环玉佩在玄冥龟壳里上下翻滚,不一会儿两枚铜钱带着丝丝缕缕黑色的灵气啪嗒掉落在木桌上。
“缘!这缘匪浅阿!”卜一卦卜到。
冬原心中一紧,啪嗒,最后一环玉佩也从龟壳里落了出来。
只见卜一卦用手一比划,眉头立皱,长叹口气说:“孽缘,一段孽缘阿!”
窗外,雨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电闪雷鸣,妖风四起。风带来了暴雨下的野原上独特的味道,是青草混着泥土的腥湿亦或是鲜血浓烈黏稠的腥气。
窗内,卜一卦和冬原看着睡得香甜的莲生,天马行空的构想着南潮音和那南荒神君的孽缘。等到莲生睡醒起来,故事已有七八个版本,每一个都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