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酒气越来越淡,花香越来越浓,还有一股股清幽的茶香飘来,翠绿的茶园、漫山遍野的鲜花,只见人影晃动,走近了些,看清是一个英俊的男孩子,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再近些,好像是吐鲁番王子,我正想问他这是哪里,突然发现眼前站的竟是弘治,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可又发现那好像是何澦,再仔细看看又觉得像是叶栖风。
等他走到我的眼前,我才发现他谁都不是。我分明不认识他的,可我却觉得他好熟悉,自己跟他不仅相识而且相知似的。
他微笑着,带着阳光般的温暖,单膝跪倒在我的脚边,仰着脸牵住我的手,虔诚地向我说道:“仙儿,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为妻!”
仙儿?我不叫仙儿!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中印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脸。他眼前的人只有我一个,而他眼中的人却并不是我!那不是我的脸!
一阵惊慌恐怖侵来,我陡然从睡梦中惊醒。
我仍旧睡在长春宫的床榻上,弘治就躺在我的身边,轻而温热的呼吸喷到我的脸上,带着没有散尽的酒味。他带着发泄完欲望的满足,睡得香甜。这后宫的女子大半都只是他泄.欲的工具,若说真心,也只有张玳珺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钟爱有加。
想那余淑妃比张氏年轻貌美,又跟随弘治多年,都没能取代张氏的地位,可见张氏在弘治心中的位置。或许我也无力撼动,但我既然入了宫门,我就必须查清真相。
我承认,弘治保持着东宫的原貌令我在某个瞬间有过那么一丝感动;我也承认,或许真正的事实并不完全像我现在所想的那样。
可是,那一丝丝的感动,能够抵偿弘治对我的欺骗与伤害吗?能够抵偿我孩子的性命吗?能够换回我春氏族人的性命吗?这些都是现实,是不可更改的现实!
弘治将所有的事实都封得这样严、这样死,连一滴水都难以渗进,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原因促使他这样做,或许而这个原因足以决定他的江山,决定他的生死。所以,他必须死!人只有在临死前才会说出一切真相,我等的也就是这一天。
然而,我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死去!我会用这世上最残忍的手段报复他,让他尝尽世间的痛苦再悲哀地不甘心地死去!
昏暗中,我狰狞地笑着,将手掌架在弘治的脖子上,轻轻一划。
次日,弘治仍旧要上早朝,他起得很早,我反正也无困意,便服侍他更衣。自睡醒起,他就一直嚷着头疼。
我一边吩咐宫人去请太医,一边怪他道:“皇上昨夜饮了那么多酒,又不肯服下醒酒汤,今日可不是得头疼?皇上答应妾身以后可不能喝那么多酒了,啊?”他来就有偏头痛的毛病,只不过保养得好,不大发作,然而一疼起来却是很厉害的,简直恨不得拿脑袋去撞墙。
弘治直摇头,“不喝了,不喝了。”
待他收拾完毕,太医也赶到了。号脉、诊断,这宫中的太医都惧怕承担责任,不敢开重药猛药,生怕有伤龙体。然而那些温补的药对弘治并无多大作用,弘治见太医开的又是这些药,索性摆摆手,赶去上早朝了。
作为皇帝,他真是很勤勉的。
他一走,如婳才逮到机会来跟我诉苦,“昨晚真是没把奴婢给吓死,奴婢差点以为自己这颗脑袋就要搬家了!”
“我来看看。”我摸了摸她的颈子,笑道:“嗯,长得牢着呢!”
如婳也装模作样地摸了一下,笑道:“那奴婢可就放心了。咱们贵人可真是得宠,自孔妃死了之后,皇上除了坤宁宫与长宁宫再没有到其他宫里留宿过了,贵人可是头一个。”
“嗯,”我一指她的鼻子,“就你嘴甜,吃了甜枣了?”
我与如婳格格一阵笑,却见玉璃愰了神,我便问:“玉璃,在想什么呢?”
玉璃回神,“何百户不知何时走的,昨夜多亏了他。”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昨夜只顾着弘治这一头,全然把何澦给忘了。他心里怕是不会好受,千言百计把心仪的女子送到住处,她却与另一个男子去行夫妻之事了。可我能为他做的,只有多留心些,为他选一门好亲事,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成家立业的,便是现在不肯,义父义母也终究不会答应的。
滟儿封为郡主,又定下了如意夫婿,太皇太后属意好事成双,将义母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何氏一门喜事连连,荣华无限,连我也觉得自己沾了不少喜气。可不是连弘治也总想粘着我嘛,一连几日召我去侍寝相伴。
自从土鲁番王子提出要娶黄雅嫣为妃,他就不愿再见黄氏一面。而每每土鲁番王子进宫,他也推托头痛发作不见,欲好好为难那王子一番。
他这一推托,却让张皇后抓住了空子。
我刚被弘治召了去陪他饮茶,张后便带着钦天监监正来了,监正说是长春宫出了侵邪之气,犯了帝星,致使弘治头痛发作,一再不好,还劝弘治最好将我封宫禁足一段时日。
不消说,定是李广向皇后告的密。若不是他张后怎么知道弘治是在我宫中得了头痛,就算那日太医进了我的宫中,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太医是来医弘治的头痛,而不是来为我看诊的。
我心中暗自好笑,张皇后要不要把事情做得如此明显!谁不知道这监工曾经犯事被贬,因为帮着张皇后的父亲选了块好坟地而官复原职,他所说的话自然都是张氏唆使的。
弘治岂会不知?只不过当着其他人的面,他从来不舍拂了爱妻的面子。可又确实知我无辜,他的头痛全因他饮酒过度引起,与我何干?
他便道:“刚才监正不是说侵邪之气来自长春宫吗?依朕看与茗贵人无关。”
张后气愤地回道:“怎么会无关?那长春宫里就住着茗贵人一个!再说茗贵人到了哪个宫,哪个宫就不得安生,可见不是祥人!”
她愈嚣张霸道,我就愈温顺懂事。我柔声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妾身若不是祥人,怎么会有福气侍奉皇上左右,又怎么会有福气进入后宫与皇后娘娘成为姐妹呢?”
张氏怒瞪双眼,“放肆!就你这等下.贱胚子,也配做本宫的姐妹?”许是觉得在弘治面前有失仪态,遂放缓了表情,可仍是恶狠狠地警告我,“下次再敢以下犯上,本宫绝不饶你!”
我立即泪水涟涟,朝弘治道:“妾身说错了什么吗?后宫不是本该亲如一家姐妹吗?”
我当然知道张氏只把自己一个人当成了弘治的女人,而其他宫嫔都是他的玩物,因为她称呼其他人时,从来不带姐妹二字,而是呼其位分,或直呼其名,就连对对她产生巨大威胁的余淑妃亦是如此。
弘治见我哭得可怜,安慰道:“不曾错,不曾错。”
张氏更加恼怒,“皇上的意思是臣妾错了?臣妾一心为了皇上龙体安康,却是错了吗?”
弘治忙道:“也不曾错!”
张氏立即接道:“那皇上还不打发了她回去,封宫禁足?”
弘治颇为不悦的一咳,张氏赶紧笑道:“臣妾也是为了皇上龙体考虑,天下与百姓都需要皇上,臣妾更是离不开皇上啊。”
我哭着跪下了下来,一脸真诚地向弘治道:“皇上,如若将妾身禁足能令皇上龙体康健,妾身愿意。妾身不要皇上为了妾身为难。”
弘治面有动容之色,“这,太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不委屈,只要是为了皇上妾身都不委屈。”
弘治看了看张氏,见她没有任何要罢休的意思,又看了看我,无奈道:“那你且在宫中休息几日,等朕头疼一好,便立即解你宫禁。”
我叩谢皇恩离去。张氏好不得意,以为自己赢了。其实我不过是以退为进,张氏得弘治偏宠,我若与她硬杠百害而无一益,倒不如委曲求全,看在弘治眼里定是心疼的。他一疼,对我的疼爱就会更多一些。而我不在他眼前的这几日,自会有小宫人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我当日是怎样一路哭回长春宫去的,而这每一****又是怎样想他盼他的。
他心疼只能更剧。从长远计,于我实是有利。
果然,不出两日,弘治难为那土鲁番王子难为够了,觉得把颜面扳回得差不多了,便声称头疼已愈接见了王子。
他答应把黄氏嫁给他,但不能以黄贵人的身份,而是以大明郡主的身份。反正皇太后收了一个干女儿,不在乎再收一个,倒能凑得好事成双。对外,他将声称黄氏暴毙,好在黄氏位分不高,只是一个贵人,又没有子女,加之入宫时日不久,掩盖起来倒也容易。
土鲁番王子当然欢喜异常,对弘治行了叩拜大礼,感恩戴德如再生父母一般。不过,美人可不是白送的。弘治要他答应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