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水寒虽不知百醉来鬼界意欲何为,不过续魂草既然已经到手,此地阴气太重,并不适合凡人久留,便要带百里千川和花落月返回人界。
却突然听那鬼差说道:“且慢。”
只见他一双吊三角眼,骨碌碌地盯着百里千川转了转,问道:“你可是夏千川?我这里有一位同僚,受人所托,要我们帮他找一位叫夏千川的人。”
百里千川摇摇头:“我不姓夏,我叫百里千川。”
“不对,不对”那名鬼差手上化出一本册子,翻了翻“你就是夏千川,我不会认错你的魂魄。不信,我叫我那位同僚上来一问便知。”他手招了招,只见又一阵青烟,一名鬼差立时从地上化烟而现。
两名鬼差鬼鬼祟祟躲在一旁一阵嘀咕,后来的那名鬼差便走到百里千川跟前,尖着嗓子道:“不错,不错,你的确就是夏千川,有人一直在这里等你,说有话要带给你。”
百里千川心中有些暗恼,他并不是夏千川,可是却与这两名糊涂鬼差讲不清楚,于是他选择了沉默,索性转身离开。却听那鬼差说:“夏千川,这个凡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却在司命册上看到记载着你有一天会来鬼界一趟,便迟迟不肯入轮回,甚至自愿在鬼界劳役百年,换得与你相见一面,你当真不愿见么?”
百里千川迈开的步子在听到鬼差的话后,迟疑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那名已死的凡人的执着让他改变了主意,他终于同意了与他一见,他心里想的是,在见他的时候,便告诉他,他寻错了人,他是百里千川,而不是夏千川。
这句话在他见到来人的时候,却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连花落月和炽水寒都能轻易看出,这位和百里千川素未谋面的男子,却长着一张和百里千川甚为相似的脸,只是稍微年长,身子骨更为单薄,浑身上下多了一股书卷味。
百里千川和那名男子默默地互相对视着,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那名男子叹然一声,幽幽地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名叫夏生的男子,在一年初夏,带着他心爱之人—阿香准备返乡成亲。路过青玉山时,却遇见了拦路抢劫的山贼。山贼们抢走了他们的财物,却并没有杀他们,只将他们带回了百里寨。原来那领头的山贼早年丧妻,却看上了美丽善良的阿香,想要强娶她过门,但是夏生和阿香两情相悦,夏生死也不愿意退亲,阿香更是宁死不从。那强盗头子无法,只得将他们一直囚禁起来,期待有一日阿香能回心转意。
春去秋来,他们在百里寨一住就是一年多,和那强盗头子也渐渐熟了起来。夏生满腹诗书才学,便开始教那强盗头子识字认礼,更教他世间做人的道理,以求有一天能求得他放自己和阿香离开。
可是一天夜里,山寨起了大火,关押他们的木屋也着了火。夏生拚死托着阿香爬上了屋顶,却来不及逃走,被活活被烧死在屋中。正当阿香也被烟呛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那强盗头子赶来,救下了阿香。
一场大火烧毁了百里寨,活下来的除了阿香,还有阿香肚子里刚刚三个月的孩子。那是夏生的遗腹子。强盗头子在知道后,心生愧疚,带着阿香离开了青玉山,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做贼,靠着夏生所教的知识,做起了生意。不久,阿香生下孩子后,也死了,夏生和阿香终于在鬼界得以相见,不过阿香的魂魄却早已在二十年前入了轮回,投胎转世了。只留下夏生,独自等待着这二十年后,和他儿子的一面相见。
百里千川,百里寨,夏千川。
一切的一切,这便是真相。
百里千川脑袋里陡然迸出他二哥的话,如同惊雷般,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澎湃如潮的情绪,大吼一声,发疯似地向远处狂奔而去。
炽水寒看了一眼夏生,百感交集:“若是你真的希望他过得好,又何必告知他这一切。”
夏生止不住泪流满面,既懊悔也痛心
“我只是希望,能亲耳听到他唤我一声父亲。”
轮回山山顶,可以看见巨大的闪烁着神光的转世之轮静静躺在往生池中,山口的寒风灌透了百醉长袍,在夜空中凌乱肆扬。而百醉的脸上的神色犹如化不开的千年寒冰。
当他听到那名鬼差说,那个消散在两千多年前的人,她的魂魄或者说仙灵,根本不曾转世投胎过,更不曾入过鬼界。那么,她如今在何处?她魂归何处?为何他在仙、人、妖三界,都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她的仙灵。
是痛心么?不会,心早在两千年前便痛过而死。
是绝望么?他不知道,不知道他要怎么面对她彻底消散在三界的事实。
百醉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忍不住笑了,笑得眼角都要溢出泪来。
一道白光闪落,知暮落在他身后,他看见如此失魂落魄的百醉,忧心道:“百醉,当初众仙尊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的确有欠妥的地方。可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无可挽回,你还放不下么?“
百醉摇摇头:“知暮,你不会懂,如今,你也成为了高高在上统领仙界四方之一的南陌仙尊了。”
知暮上前一步靠近他道:“百醉,你明知道,其实你比我.。。”
百醉止住了他的话,他颓然地站起身来,却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淡淡道:“知暮,我要回妖界了。”
临走时,他注视着知暮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沉声道:“如果我没记错,再过一千年,便是仙界神火渡劫开启之期,知暮,我希望这一次,你可以成功晋神。”言落,他身影化作一道白光,犹如一颗孤星,远远地向天际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