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儿仿佛在无尽的深渊中挣扎,是梦却醒不过来,不是梦却又能感到切肤之痛。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嘶喊:“不,不……”,却又发不出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缓缓走进来,带来一丝曙光,她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琬儿,你又做噩梦了?”阑大家亲自将药碗放在桌上,抽了圆凳坐在琬儿的床前,拿起巾帕轻轻擦拭苏琬儿额头的汗珠,不仅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还没退烧?”说着就要给琬儿喂药。
苏琬儿怔怔地看着阑大家,怎么会,她明明已经饮下毒酒,进了鬼门关,而阑大家也早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怎么会喂她吃药?
“阑姨……”她试着轻喊了一声,正在搅拌汤药的阑大家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头舒开成微微的笑颜,冲她点了点头,一勺一勺地将汤药送入她的口中。
印象中,阑大家从来都是冰冷严厉的,即使她生病也会强迫她把练习做完。
这果然是场梦,否则怎么一切都变了样?
“以后可要小心些,这次多亏了琴姑姑及时救你上来,我也会派人仔细调查你落水的原因。”阑大家心疼地说道。
落水?印象中她前世落水几次,可都无大碍,后来,阑大家便暗中教会了她游水。
怎么阑大家说得这么严重?这又是什么时候?
她恍然地去看了下自己的手和脚,完好无缺,只是……居然变小了,自己的身体,也成了小女孩的身体。
她一时惊魂未定,又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场梦好生奇怪。
可她又十分希望这场梦不要醒,她不想醒来后发现自己仍旧面对一杯毒酒。所以阑大家让她躺下的时候,她一直在摇头。
她透过铜镜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容颜。镜中的女孩,眉目如画,面容清雅,略带稚气的脸庞粉嫩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像一朵刚刚露出的花骨朵,鲜活而美丽。
这个女孩好面熟,她摸摸自己的脸,镜中的女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分明是十岁左右的自己,难道自己回到了过去还是人死前都会缅怀小时候的时光?
她又想起那最后的梳妆,常年的狱中生活,让她的脸色蜡黄,眼睛深陷,头发像一把枯草一样,长满了虱子。因为要去面圣,宫里的姑姑嫌弃的将她的发丝全部剪掉,索性带上了假发。那张面孔,她永远不会忘,像一朵衰败入污泥的花,肮脏不堪。
所以苏琬儿不敢睡下,就那么地坐着。生怕一睡下去,这场梦就会醒来,她会继续在幽暗的大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阑大家见她一直发呆,以为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了身,随即亲自去了大佛寺里为她烧香祈福,悄悄地将求来的灵符放在她的枕头下。
她环视四周,这是她在菊斋的闺房,屋内的布置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她生性不喜繁缛,屋内的装饰也只是些简单的书画花草,以及练习用的乐器。
她走到琴桌前,轻抚琴弦,却感觉到手钻心的疼,那是她手筋被挑后再也无法忘记的疼痛。她赶紧缩回去,这双手明明完好无缺,但疼痛却如噬心骨。
这不是梦,那么是她回到了过去?苏琬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晚上,油灯闪烁,孤独而害怕的情绪萦绕着她,带着小丫鬟夏荷推门而出。
这个院子还是她求着阑大家,自己亲自题词上去的——“忘言阁”。那时天天跟阑大家学填词,耳濡目染,也跟着阑大家喜欢起这位“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前朝诗人。
儿时的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她的头脑也开始清醒起来,她渐渐走入花丛之中,却听到了院外的阵阵低语。
“看阑姨的意思,还是会带琬儿出席金明池的大典。”
“兰姐姐,我还有后招……”
“噓……”
“哼,凭什么阑姨要宠着她,这次大典她若去了,还有我们姐妹什么事……”
“瑾瑶,不许乱说。”
两个女孩的声音伴着轻盈的脚步传来。苏琬儿让夏荷绕去净房等她,一个是瑾瑶,那么另外一个自然是兰曦。她们不是自己最好的姐妹么,为什么会在背后这样腹诽她。
进了院子,两个女孩不再说话,带着丫鬟笑语盈盈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兰曦,大她四岁,梳着云花双髻,淡淡的青烟衫配上水雾清影摇曳千丝裙,纤巧的身姿,举手投足之间都犹如玉兰的芳香,清新淡雅,却又不容忽视。
紧随其后的瑾瑶,便是另外一番风姿了,一身粉色的长袭纱裙,腰身配一条粉绿的缎带,虽然年纪尚小,但已是艳比花娇,身影婀娜,娇媚动人。
“白芷,你去通报,看看琬儿小姐睡下没。”兰曦温和地嘱咐自己的丫鬟。
叫白芷的小姑娘,轻轻叩了两下门,夏荷从另一边走来:“两位小姐请进屋等,我这就去通报。”
苏琬儿悄悄地从前院绕到了净房,脑中却思索着两个姐姐的话语。之前从未听到过两个姐姐讨厌自己,两人甚至还一直鼓励她,帮她与赵慕接头。
想到赵慕,苏琬儿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觉得目前的一切都是一团混乱。
但她可以肯定的就是,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