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黄沙,在空中扬起偏偏尘雾。瑞祎立于这片土地之上,心中所想的只是那个让她已经无法放下的男人。
忽而,人就笑了。
侧头,看着祝彦章,她轻声说道:“三白,这世上我曾经以为只要你付出了就会有回报的。可是这话是不对的,付出了未必有回报,但是你不付出一定不会有回报。曾经与你的婚约我是无喜无忧,后来被你惹怒只想着这婚事能推掉就好了。再后来才知道里头有小人作祟,而你迷途知返让我很是惶恐不安。你曾待我那样好,我却无以回报。”
听到这里,祝彦章神色一白,正要开口却见瑞祎轻轻摇头,到口的话只好吞咽回去。瑞祎白皙的面容上,此时被风刮起的黄沙覆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却丝毫不掩她的容颜。就听到瑞祎继续说道:“可是你看,我曾经想这样也挺好,你我解除误会,彼此对这桩婚事都抱有极大的诚心,我想这样一直走下去,也许我们会找到我们想要的幸福。可是事实上,你我在这乱世中不过一浮萍而已,关山为渡,各自两边。我不敢抗旨不得不离开大燕,你呢总不能抛弃家族随我出关,我们都有各自的不得已,上天要分开我们终究是我们缘分不够。你待我的好,我终生铭记于心,这世上曾有那么一个美好的男子捧我与心上,待我如珍宝,我还有什么可遗憾的?所以,到如今,你没做错什么,也没负我什么,是我们缘分不够不能携手。”
说到这里,瑞祎脑海中不免就想起了曾经的往事,眼眶微红,语带微哽,却还是笑着道:“惟愿此生三白你能再许良缘,寻一个美好良眷,相伴于侧,一生幸福。”
祝彦章紧紧地盯着瑞祎,只见她眼眶虽红,却句句真心,字字坦荡,这是她对他最美好的祝愿。猛地侧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祝彦章告诉自己,大男人应当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此生已不能携手,何苦再让她为自己牵肠挂肚。
“好。”略有些艰难的吐出这个字,平复下心情,这才重新回过头来,看着瑞祎说道:“想当初只以为呼赤炎带你回狄戎,是为了牵制皇上,没想到他待你倒真是一片真心。这次顺安侯府的事情他在中间几次周旋,如此方能顺遂成行。皇上……虽略有不甘,却也最后答应放行。从此后,盼你愿你美满如意,一生幸福。如此,日后就算是两国再起纷争,你也一无牵挂,这样的结果已然是最好的了。”
瑞祎沉默一下,这才问道:“以后,还会起战事吗?”
“谁知道呢,希望不会吧,可是愿望总是美好的。”祝彦章失笑一声,“来之前,我就想着若是能见你过得安好,我也总能卑鄙自私的觉得不用那么愧疚于心。心在真的见你过得很好,我又有些愤愤,你既然过得好,以前的事情就更加不会眷恋了。可见啊,人都是很自私的,不过现在你这么祝福我,总算是稍解我郁闷之情。今日一别,不知道余生还能否再见,一道关山,余生不可攀,祝,同安好。”
“祝,同安好。”瑞祎笑着应道,眼泪却不由得落了下来。
祝,同安好!
马蹄惊溅黄沙,沙尘席卷天地,银甲健影,渐行渐远,泪落不止,抚面痛哭。
转瞬间,自己被拥入一个略有些坚硬的怀抱,随即听到一道带着些酸气的声音入耳,“人都没影了,还哭。”
就这么舍不得?呼赤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人心不可控,它想要哭我能怎么办?”瑞祎不好意思的挣扎了一下,这么多人看着呢,推了他一把,知道他不情不愿的松开,这才低声说道:“不是哭三白离开,只是心里为过去告别,心酸难耐,这次泪流干,以后再也不会为以前的事情伤心了。”
拿着帕子拭眼泪,呼赤炎接过帕子为瑞祎擦拭,看着他就说道:“这世上只有你这么大胆,敢在我面前这样哭,换做旁人,早拖出去砍了。”
心中还是有些郁气的,瑞祎自然是听的出来,“以后不会了。”
真的再也不会了,她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样哭,也不过是因为曾经那些让她无法释怀的痛,现在释然了,也就没有难过的理由了。
呼赤炎心里到底是不平,回程路上,与瑞祎共骑回城。瑞祎也没好意思红着一双眼睛去见大夫人等人,等到晚上落脚的时候,瑞祎就跟呼赤炎打声招呼,要去见见家人。
呼赤炎还有政务要处置,这次随着瑞祎前来,所有折子都是快马随行送来,因此他依旧很忙。而且现在呼赤炎也不能在这样的简陋的地方正式召见裴家人,见面还是要等回戎都之后再说。
因此,虽然是同一支队伍成行,但是裴家人没有呼赤炎的旨意,也是无法靠近瑞祎的。整个队伍分为前后两段,御驾在前,裴家人在后,班高格全程戒严。
呼赤炎的想法瑞祎是明白的,毕竟作为一国之主,呼赤炎也有自己的皇权尊威。更何况,召见家人越是隆重方显看重,所以瑞祎也并未在此事上多嘴,只是有一点不满意,就是呼赤炎在,她真的不能随随便便的,在这么多士兵的注目下,就跟家里人时时见面。
所以说,规矩这个东西,有的时候真的很磨人。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瑞祎就趁夜色得了呼赤炎的允许,去了裴家人的帐篷会面。
就这样,班高格还命人提前过去通知,这才护着瑞祎过去。
瑞祎瞧着一本正经的班高格护送她去见家人,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也还有些郁闷。
理解是理解,但是真的一切都按照规矩来,还是真适应不良。
班高格自己也觉得很苦逼,就看着瑞祎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大姑娘你身份已经不一样了,你也知道你家里的……令尊大人很是有些与众不同,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大姑娘总是麻烦不断,所以汗王才命我如此行为,大姑娘见谅啊,我也不想的。”
她那个渣爹的确是……
瑞祎是不想背后将自己亲人的不是,而且长久的分别,渣爹再不好,也还是爹。所以分别之后,怎么看都是美好的一面。呼赤炎大约是怕自己的爹给她不经意的就惹出麻烦来,让她在戎都难做人,所以才让班高格扮一回冷面阎王,算是另类的告诫吧。
瑞祎,很囧。
远远地,就看到裴家人的搭帐篷灯火通明,帐篷外头士兵分两队手举火把照亮道路,隔着这么远就能闻到了兵器上的肃杀之意,就连瑞祎都被这阵仗给唬了一跳,低声对着班高格说道:“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啊?别把我家人给吓到了。”
“这过什么啊?要是搬出王后仪仗出行,比这威风多了。行军在外,多有不便,多担待。”班高格面无表情的说道,距离帐篷越近,就越发的表情严肃,一本正将的样子还真是挺唬人的。
瑞祎大囧,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踏上火把照亮的道路,瑞祎距离帐篷越近,心跳就越来越快,心里想着见了面要先给家人问安,她这张脸其实没什么变化,家人应该觉得不陌生的。
想的挺美好,等到帐篷帘子被掀起来,瑞祎一脚踏进去,还没等看仔细,呼啦啦的一群人都围了上来。
耳朵里是各种各样的声音。
“九丫头……”
“九妹……”
“九姑娘……”
“九姐……”
被人抱成一团,瑞祎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嘴都没张开,一个字都没说呢,眼泪又掉下来了。
班高格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想了想到底还是摸摸鼻子退了出去,将帐帘落下来,站在帐篷外头,他忽然觉得自己费心巴力的摆了这么大谱,有个屁用啊!
等到里头抱头痛哭过后,顺安侯大声咳嗽一声,大家这才放开瑞祎拉着她坐下,彼此互相打量。
瑞祎看着大夫人两鬓居然有了霜丝,心口就是一酸。又看着九姨娘,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过来又不敢的样子,真是令人难过。大嫂半垂着头没怎么看她,倒是大哥面带微笑,红红的眼眶真是难得一见。新哥儿看到瑞祎看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要不是大哥拽着他。他就跑过来了。
最后眼睛却看向了渣爹,就看到她爹居然也红了眼,这一刻真是让瑞祎觉得震惊过度了,原来她爹心里其实也是有惦记她的。
这么久不见了。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有讲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思念牵挂,又哭又笑,虽然没有又疯又癫的,大家极力克制的,但是还是看得出来有多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