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女是七杀格之命,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至阴命格,聪慧至极却天生薄情寡性。出生之时从不下雪的那个小镇却突然下了整整一个月大雪,方圆十里以外尽是枯尽的颜色,连长青挺拔的柏树都已经枯败。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不详之命,有一个相士说她因着前生的执念太深有太多的孽障,注定这一世会被恶鬼缠身,体弱多病六亲缘薄,但聪慧非常人却是孤煞之命,若是能随着他门下修行,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却也能保她一世平安,可是疼她入骨的双亲又怎么舍得呢,只得脸色难看的反驳了一句“你这神棍少乱说”,便抱着她离开了。她一出生便是如雪一般的晶莹可爱的,一双又大又圆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的父母,不哭不闹有时候累了也只是娇憨的打了个哈欠便歪着小脑袋睡过去,那可爱的小模样又怎么能让初为人父母的双亲不怜爱呢。
她的爷爷奶奶更是疼惜的不得了,真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尽管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老人家却总是变着法儿的买些小零食小玩具来哄着这个小丫头。但是她却总觉得不喜欢跟人太亲近,即使总是将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家人。
未女有些模糊的记着在她两三岁的时候,他们村里有个得了病的婶娘死了,在小村庄里的那个有些年代的祠堂里设灵堂,全村里的人都来悼念,未女看见婶娘的儿子也就是大她很多岁的建波哥哥红着眼眶在跪在灵堂前默默地烧着纸,那在火盆里燃着的冥币与棺材前飘着袅袅的香柱带着奇特些的香味让她有些难受。
未女不明白总是笑呵呵会逗她的建波哥哥为什么会红眼眶,她静静地蹲在他的旁边,瞪着一双漂亮可爱的大眼睛,疑惑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时候的建波哥哥转过眼,默默地说了一句:“她还是走了!”
未女不解,建波哥哥妈妈并没有走,她望了望还站在棺材旁身着一身与平常不同的青黑的长衫还剃个光头的婶娘,婶娘的脸色透着死灰色的青白,已经淡的看不清的眉毛下一双黝黑的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的双眼正怔怔的的看着跪在棺材前烧纸的建波哥。
她歪着小脑袋想不清楚为什么婶娘会穿得这么奇怪,也不明白建波哥哥为什么会跪在棺材前。未女想了想便跑到一旁,努力的搬了个小板凳,踩在小板凳上望向了没有合上的棺材,她看见棺材里也躺了一个婶娘,只是这个婶娘是闭着眼睛的,双手交握着规矩的放在她的腰腹上。她不懂为什么会有两个婶娘,她还想探个究竟,却被建波哥哥与吓坏了的爷爷奶奶给报的了很远的地方。
“我的小祖宗,你是要吓死爷爷吗?”忙着帮忙的老爷子一刻也放心不下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小丫头,时不时都不会四处张望着,可是他一转个身便见自己的小孙女踩着小板凳正扒拉着棺材往里张望着,顿时没吓得个心肌梗塞,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便冲上去小丫头给抱走了。
未女看着又急又气的爷爷,小小声的说道:“爷爷,我只想看看为什么会有两个婶娘?”
老爷子一听这话,原本想要责骂她的话便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他瞪着一双如铜铃一般的眼睛,一张上了年纪的棱角分明的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一旁建波听到这话也是又惊又疑。
老爷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把将小丫头扯到一边,怒道:“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走,回家!”
小丫头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向疼她的爷爷这般的凶她,她皱着眉头,带着些奶声的稚嫩道:“可是婶娘她……”
老爷子见她还犟嘴,心里又急又气,黝黑粗糙的大手便扬起向小丫头的小脸招呼了去,那小孩幼嫩的小脸怎么受得住,不消一会儿晶莹如雪的小脸蛋就肿的像馒头一样。
老爷子看着小丫头仰着一张肿起来的小脸蛋一声不吭,也不掉眼泪只是倔强的看着自己,心里心疼极了!但是想着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本就被村里人说三道四的小丫头不知道还要受多少委屈,想到这里,老爷子咬咬牙狠着心将小丫头给拽走了。
“建波,小孩子不懂事,张嘴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这丫头怕是受了惊,我先带她回去了!”老爷子对着还在愣神的建波不自然的笑道,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着不可察觉的慌乱。
建波低下头看着那可爱漂亮的小孩肿着一张小脸,一脸不服气的小模样,又想着平日里村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大概明白了老爷子的失态。
说实话,对于这个晶莹可爱又乖巧听话的小丫头他是极喜欢的,也不想小丫头受到人家异样的眼光,他伸出手心疼的摸了摸那红红的小脸蛋,道:“二爷爷,我知道!你带小丫头回家好好地休息一下,不要打她了,小孩子嘛,难免有些不懂事!”
小丫头看着蹲下身在自己面前的建波哥哥,挣脱了老爷子的钳制,轻轻地环住了建波的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下而又与他耳语道:“婶娘说,她要走了,建波哥哥不难过!”
建波听到小丫头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话语,不由得浑身一震,红着眼眶紧紧地抱住了小丫头的软软的小身子,哽咽道:“谢谢你!”
小丫头不明所以,看向了那个穿着长袍渐渐远去的婶娘,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婶娘,但是她隐隐约约明白疼自己的爷爷为什么会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以及建波哥哥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后来她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很长一段时间都缠绵与病榻,人也瘦了很大一圈,可把她家里人给急坏了。在生病的时候,她模糊中有看到一个穿着奇怪的长衫的老人正笑呵呵的坐在床边,醒来时她问家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长衫老人,倒是老爷子板着一张脸把她给训斥了一顿,她虽然不服气又委屈,但是也没做多想。
两三岁的年纪能记得的事也就只有那么多,从那次病好后每一次村上有人去世她老是看得见一些东西,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跟家里人说,但是老爷子每一次听后都大怒然后把她关一间供着菩萨的小屋里,每一次在小屋里那些香烛燃烧的气味以及那座观世音菩萨总会让她觉得头昏脑涨,很不舒服。后来她再也就没家里人说过,但是每一次看见那些东西后她总会发一次烧,在生病的时候她几乎都会听见老爷子微不可闻的叹息。
未女看见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她生病的次数却是愈来愈少,在她八岁的时候,她失去了那个总是为她心疼得流泪的爷爷,总是跟在她身后颤颤巍巍的走着害怕她又不按时吃饭的老人。她亲眼看着那个从她出生一直疼她的老人,因为病痛而被折磨得只剩一张皱巴着泛着青白色的皮包着一把骨头,那个意识已经不清楚的老人因着最后垂死的痛苦用手电筒狠狠地捶打着那形如骷髅般的手掌,淡得就像是稀释过的红墨水一般的血水一点点的滴落在了她的面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刀片残忍的割着,她流下了出生以来的第一滴泪,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痛了就会流泪。
在为老爷子守灵的那个晚上,未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飘在空中的灵魂,她愣愣的看着在棺材里安详地躺着的老爷子,死灰色透着青白的苍老面孔上没有了痛苦之色,她想爷爷大概是解脱了,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看见爷爷,明明想看见的人却看不见,她有些怨恨与不甘。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迎面而来,夹带着些让她几欲呕吐的血腥,一阵青色的浓烟也渐渐地包围着四周,她有些惊恐,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未女看着离自己很近的小姑与表妹,却发现他们早已昏了过去。
她唯有惊恐的站在原地,看着青烟中渐渐清晰可见的一张血肉模糊,泛着腥臭的面孔。穿着青色像是远古时期的长衫罩着挺拔的身姿,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发凌乱的附在那张恐怖满是殷红的鲜血的面孔上,一撮撮的头发因着那黏黏的鲜血而黏在了一块儿,看着甚是骇人。
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面孔一下就贴近了了她的小脸,她几乎可以看见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下那泛着冷光的森森白骨,一股泛着恶臭的血腥味几乎将她湮灭,她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恐惧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大胆孽障!竟趁老道打个盹儿的时间偷跑出来害人!”一位身着皱巴巴灰色长衫,蓄着长长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飘然而至。
她一下就认出来是那次她在病中见到的那位老人,未女几乎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就知道那次并不是她的错觉!
那如同鬼魅一般,不,那就是个鬼魅,一双凸出来的血红眸子流露出的尽是渗人的恨意:“你这老道竟合同那贱人将本王声声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枯井中,本王还未与你算账,你到自己送上门来!好!今日,本王到要好好与你们算这笔账。”
说着那鬼魅便一手负在背后,一手聚起一团泛着青色光芒的火团,狠狠地向着老者打去,她看着老者不躲不闪,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几乎快要心脏骤停。
最后却只见那老者轻轻一甩手中的拂尘将火团给挡了了回去,随即手心里一张泛着金色光芒的黄符赫然出现,老者凝神聚气以迅雷之势将手中的黄符向那鬼魅的眉心贴去,却只见那鬼魅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随即又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逸尘老道,新仇旧恨待本王重拾神力再与清算,到那时本王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哈哈!今日,本王还得多谢你这小女娃子的救命之恩!”
阴冷狠毒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让她觉得浑身的寒毛一根根的都竖了起来,她不明白那鬼魅说的什么,什么叫她救了那鬼魅。
未女慢慢的走向了老者,不消片刻那浓浓的青烟便散了去,她仰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疑惑的看着那一脸慈悲的老者,很是不解。
灰衫老者倒是了然的一笑,花白的长长胡须微微的抖动着:“看来倒也是命中注定,罢了罢了,既然这样,老夫也就顺从天意吧!”
“小女娃子,你知道刚才那恶鬼为何会逃到你这里来?”灰衫老者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她迷惑的摇了摇头,一双大大的犹如黑葡萄的眼睛盯着老人,那意思是说你知道吗?
老人呵呵一笑,望着都已经晕过去的众人,拂尘微摇,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老者顿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看着熟悉的老爷子,不由得低泣道:“爷爷!”,不管不顾的硬要冲过去抱着她的爷爷,却如何也抱不到,她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眸即刻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委委屈屈的看着站在一旁的灰衫老者。
老人微微叹道:“小女娃子,千万不可再掉眼泪,否则不知还会放出多少的恶鬼来!”
她一听,几乎都呆住了,听这话她大概也明白了为何那鬼魅会那样说,她吸了吸鼻子,狠狠地将眼泪给到了回去。又委屈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老爷子,无比悲伤地说道:“爷爷,你要走了吗?”
老爷子微微的点头,慈爱的笑道:“丫头,爷爷没用,只能护你到这儿了!你好好的跟着逸尘道长修行,不要使小性子!知道吗?”
未女用力的摇着头,伸出白嫩瘦小的胳膊想要像以往一样抓住老爷子,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她又委屈又伤心的摇头,哽咽道:“我不要,我要爷爷陪着我,爷爷,你不要走!”
老爷子无奈的笑了笑,道:“傻丫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爷爷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以前逸尘道长就说过要是你跟着他修行,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我们太过疼爱你舍不得,所以因为这个私心硬是将你留下来,结果差点害得你早夭!多亏道长出手相救,不然哪里还有你呀!丫头,爷爷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听话,不然爷爷在那边也不会安心的!”
即使聪慧如她,在面对自己最爱的亲人要离去的事实她又怎么能安然处之,她哭着摇了摇头,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老者一见她这样暗叹不好,看着周围被越来越多的暗黑色的怨气包围,他知道那些被关制在暗塔里的恶鬼正在蠢蠢欲动。他微微挥动衣袖,只见老爷子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
“不!爷爷,不要走!”她凄厉的哭叫着,眼泪留得更加汹涌,小小的身子剧烈的颤动着,让人不禁担心她是不是会晕过去。
“小女娃子,莫要再哭了,那暗塔里的恶鬼正借着你的力量想要冲出来为祸人间,难道你还想看着你其他的亲人也遭此横祸吗?”老者口气蓦地沉了下来,几近苛责!
闻言她才从悲伤中渐渐地缓过神来,泪眼婆娑的看向欲渐浓密的黑雾,几乎像是要吞噬整个人间。她伸手将抹掉还未掉落的泪珠,眼神渐渐地变的清明,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微微沙哑但透着坚定的声音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者垂下眼帘,悲悯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瘦弱的小小身子,微微叹了口气:“即是天注定你我的师徒缘分,那老夫也只好顺从天意了!”
老者弯下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怜爱的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道:“为师对你的要求不多,只要时刻谨记不可再掉一滴眼泪,立志一生只为除魔卫道!小徒儿,你可记住!”
“徒儿定会铭记于心!”她起身,略带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回道。
“好!你与这家人已缘尽于此了……”
“可是师父,我能不能跟他们说一声,不然他们会担心的!”未女微微仰着头,苍白的小脸上挂着还未干掉的泪痕,怯怯的问道。
老者看着甚是瘦弱可怜又可爱的小孩,呐呐的说道:“小徒儿,日后你们还会相见,不急在一时,不告诉你的这些家人也是为他们好!这些日后你便会懂了!”
小孩有些低落的应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虽然她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是她隐隐约约的知道若是自己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会累及到她的家人,她虽然对这世间的感情懵懵懂懂,但是与家人相处了这些年,她再也不愿任何一个家里的亲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徒儿知道了,徒儿以后一定会乖乖的听从师父的教诲,不会有半点的违抗!”小孩乖巧的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失落,只是那苍白纤细的脖颈却无法将她内心的感伤藏好。
老者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苍劲有力的手牵起那纤细幼小的手掌,轻轻地捏了一下,那白嫩的掌心不消一会儿便浮现了淡淡的紫色火焰形状,还带着些许微弱的星光,在茫茫的黑夜中透着几分妩媚。
小孩惊奇的看着自己的掌心,淡粉色的小嘴微张,呆呆的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老者见小孩稚嫩的又比同龄人瘦小的脸蛋露出了难得一些天真,不由得笑道:“你八字太轻,又属七杀命格,极易受到那些妖魔鬼怪的攻击!为师担心你日后在降妖伏魔时,会丢掉小命。所以只好将为师一甲子的功力给你,暂时将你奇异的体质掩饰住,那些鬼怪也决不会伤到你!”
小孩一听,顿时觉得更为惊奇,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一甲子?那师父你究竟有多少岁了?”
老者哈哈大笑,牵着小孩的手便乘风而去:“这个……徒儿以后便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