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在旧社会是大户人家,现在在本地可谓是大门阀,可以和《红楼》中的贾家相比美。新时代的华夏,宁家居说也是很有实力的。
洛邑传统比较多,最具中原典型特色。比如这事死如生的讲究,最是突出。
刘二胖虽说不学无术,但对于红白事相当有研究,伸手拍了拍空着的棺木,感叹道:“上好的料,五五七,古藏柏木的,这年头很少见了”。
身旁的宁五原伸出大拇指道:“杠头好眼光,大兄说侍奉老祖宗的事,不能马虎。要是在旧社会,以我们宁家大户人家规矩,准得用上佳好的金丝楠木”。
刘二胖侧了侧脸,撇了下嘴,一脸的鄙视,心说这货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在旧社会,金丝楠棺木也只能是皇家用的,其他人用是违制。在现在,这金丝楠多贵,哪用得起,但还是顺嘴道:“那是,那是,俺们是世交,哪能不知宁府的气派”。
所谓的五五七棺木是指棺侧木板厚五寸,盖厚七寸,这可是相当厚实罕见的尺寸。平时棺材无非是三三四,或者四四五,这五五七棺就不多见,更不要说用上好的柏木,光这个棺材就价值不菲,没几万下不来,特别是近年古木少的情况下。
众人推了下七寸的棺盖,特别的厚重感,都是暗自感叹,亏得现在抬扛都偷工减料,只是把棺抬到车上,然后拉到现场再抬下来就可以,要是让一路抬下去,不要说两棺,恐怕一只这样的棺材就要了大伙的命。
棺材盖一推,一股浊气,奇臭无比。
大伙都打了个寒战,那宁五原却是早退了老远,在一边带着怪笑。
这臭味说起来,好听点像咸鱼臭,实际是尸臭。相传秦始皇东巡日出之地,就是现在的烟台周边,死在路上,为了遮掩身死之事,就是以咸鱼遮尸臭。可见咸鱼和尸臭是一个味的。
刘二胖心里一揪,仿佛有个手抓住自个的心般,想起宁五原说的,新娘跑了,难道真的是从棺材里冲出的。
摇了摇头,刘二胖这才发现兄弟们早都离棺材老远,他突然觉得这棺材漆黑漆黑的,如个黑洞般,那厚重的木漆幽黑的吸光不说,好像散发着阵阵寒气。
打了个寒颤,刘二胖忙捏住鼻子退后几步,捏了捏腕上的四条罗汉念珠,稳住情绪道:“这棺材密封的久了,难免有些霉味,木头和漆都不干呀,兄弟们找个扇子扇下,把气味散下,好有请凡哥入棺”。
杀猪出身的冯屠平时没少卖过死猪肉,暗地里捡过腐烂的猪卖给火腿厂,所以对这尸气不怎么反感,撕了一个硬纸箱,把棺材反复扇了几回。
“咦,这是米粒吗?”冯屠户伸手指从棺材里扣出一粒米来。
“是江米(又称糯米)”,家传杠子队的刘二胖在黑白事上的见识远非一般人可比。
相传,商周之时,姜子牙为了给弟子武吉脱祸,让其在家躺尸,脚前脚后一灯,身上撒江米饭。这江米饭有辟邪之用,撒在尸体上,防染邪气生成僵尸,对于僵尸有克制作用。
“凡哥,佳时已至,请入棺”,刘二胖喊道。
大伙一看,哪有张大凡的影,细找才发现张大凡躲在棺材下。
“兄弟们,能不能换个人,这肥差我吃不消,大伙都知道我最怕臭味了”,张大凡苦着脸,一脑子的后悔。
“凡哥,委曲了,我等兄弟,吐嘴吐沫一个钉,哪能轻易说话不算,就一晚,眼一闭很快过了”,刘二胖安慰道。
“这味实在难闻”,张大凡其实心里有些发愀,虽说他平时胆识过人,但此时也有些受惊。
“凡哥,没事的,兄弟借你瓶香水”,朱猴爷在公交车工作,需要体面,常身带香水和梳子类的小道具。
“还是名牌香水”,朱猴补了句,从怀里掏了个喷壶,对着棺材喷了几把。
大伙儿一闻,可不是明牌,分明是六神花露水,驱蚊添香有两用。
又对着张大凡喷了几下,然后把喷壶塞给张大凡,看着张大凡那苦丧脸,朱猴安慰道:“没事没事,大伙都在你身边,绝不远离,这壶香水给你用了,不用还,将来给我买瓶阿塞露就可以”。
“兄弟,做戏要全套,再来补个妆吧!”宁五原带着个妞过来,却是个化妆师,这位化妆师不一般,介绍是所谓的入殓美容师,就是专给死人化妆的。
兄弟们都够热情,把张大凡按住,由着化妆师作为。
大盒子的粉底,足以填平张大凡一脸的沟沟川川,苍白的如纸,往下掉粉,然后在腮上涂了个小红鸭蛋。又配了假发,带上凤冠霞披,套了古代新娘大红装。
那套青衫行头此时已被朱猴穿了。
“好,真好,比我家婆娘靓多了”,冯屠户喷着吐沫星,拍掌道。
“吉时已到,新娘入棺”,刘二胖被现场兄弟们恶搞气氛感染,情绪又上来,扯着公鸭嗓子道。
于是大伙努力,把不情愿的大凡抬进棺里。
“兄弟们,兄弟们,别盖棺,捂死我了”,张大凡叫道。
“没事,没事,不盖严,给你透点风”,刘二胖安慰道。
“胖哥,胖哥,这是啥?”入棺的张大凡又叫起来,居然从身下摸出一个东西来,待他举着出棺,众人才看明白,是个陶做的小坛子,用黄裱朱砂符封着。
刘二胖看得发呆。
“这是本家请来的镇邪之物,你放在身边就行,包准神鬼辟道”,宁五原在边忙插嘴解释。
“是,是”,刘二胖也忙应声,只是此时他嘴有些发干发苦,那小坛子分明是个骨粉坛,旧时人们常用,比如某位游走他乡,客死他乡,没办法就化成骨灰装在坛里被人捎回故里。
此时刘二胖已有些感觉,今晚是个多事之夜。说好听点是为了生活,说难听点,为了钱,刘二胖不能放弃这笔生意,所以他还是硬撑着。
当然了,这些神经粗大的家伙都没注意到杠头打颤的声音。
刘二胖想了想,一咬牙,从朱猴手中接过小箱子,待张大凡把小坛子放下后,把箱子递给张大凡:“凡哥,接着,躲在棺里也闷,这箱子你当个枕头”。
把箱子递给张大凡,暗地里,刘二胖把一条罗汉手链也塞了过去,套在张大凡手腕。
刘二胖多少有些安心,然后又吩咐:“兄弟们,俺们今晚给宁大户家办事,虽说俺们这杠子队都是泥巴腿,但也不能自个丢脸,所以不要随便走动看热闹,让人家说没规矩,各司其职,守着凡哥”。
气氛有些诡异,虽说大伙都是粗神经,但已觉得今晚的事有些不同寻常,还是小心才能行得万年船,于是大伙都点头称是,准备守着,给入棺的张大凡壮胆。
东家给杠子队兄弟们找了辆大卡车。十几个兄弟,包括刘二胖,一起努力,把两张棺材抬上了大卡,都累得跟梨了几亩地的牛般,上了车才给张大凡盖了棺盖,只是盖了大半个,使得张大凡能透气,万一情况急,还能爬出来。
棺盖上套了个大红的棺套,绣有龙凤呈祥,纯丝绸,张大凡摸着有点凉。
此时他浑身冒汗,但不是因为天热棺闷,而是心寒,总觉得这棺里有股寒气在团绕着自个。
好在兄弟们都在棺旁,透着棺裹口,能看见天上的月亮、星星,郊外这星空就是好,天格外的清亮。
此时刘二胖正在吹牛。
“兄弟们,从今俺们杠子队又添了新业务,非常有技术含量的。那就是……”刘二胖故意拿捏着。
“切,是不是又一个骗钱的法”,朱猴不屑道。
“哼,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老祖宗传下的,矛山正版道术,以后哪家需要做法事的,找本杠头,不,找本仙师,今晚我给大伙玩一手,叫大家见见世面”,刘二胖说着,从胸前篼里取出块黄裱。
用手指暗地抿了下朱砂,在黄裱上游龙惊凤,却是画了道符,这符纹像蝌蚪纹一样,除了蝌蚪它妈蛤蟆认识,其他人包括刘二胖估记也不认得。
只不过躲在棺里的张大凡却认得,那纹路不是自个做面人时做的衣服花纹吗?
待神符一成,二胖又从百宝篼里取出柄袖珍桃木剑。其他道士用的是三尺桃木剑,不用时一般都背在背上,而刘二胖的是按比例缩放,正好三寸。
这剑款式挺美观的,是二胖托张大凡照着《仙侠传》里的名剑赤霞剑做的,像个水果刀。
拿剑尖挑了朱符,刘二胖伸手在符上按了按,表情庄严,一手桃剑挑符,一手捏诀,念念有词道:“急急如律令,叱”。
随着“叱”字声起,那朱符哗的燃烧起来,冒着幽蓝的火苗,跳动如个精灵。
“好,好”,围观的兄弟们都惊呆了,鼓着掌叫好。
刘二胖颇是自得道:“出门在外靠朋友,以后有那红白事需要有道之人,兄弟们别忘了给我介绍下,我给大家分红,两成的介绍费。俺的出场费不贵,普通套餐一千,优等套餐两千,捉鬼捉妖另算,上不封顶”。
众人吸了口凉气,果然好生意,一次出场快赶上自个辛苦一个月了,还上不封顶,果然好骗子。
这群粗汉子没上过学,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刘二胖的鬼把戏,躲在棺里的张大凡却是知道,先前刘二胖在符上按了下,准是在上面抹了些白磷。这白磷不用时水封住,用时少弄点抹上,遇空气自燃,正是道士们装神弄鬼的好道具。不过张大凡没准备揭露刘二胖,这可是个把柄呀,说不定以后刘二胖每次出场都得给自已封口费。
“道兄果然功力深厚,小道佩服不已,要不由小道引荐道兄加入华夏道学会如何?”
大伙听得声音,往车尾看,借着皎洁的月光,见那车尾栏上正爬一道人。这道人矫健有力,双手抓着车栏,轻捷如猿,已是纵身跳进车里,对着刘二胖施了一礼。
“见过道友,小道这厢有礼了,敢问道友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