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陌路
她已经等了七天了。
这七天她一直跟着他，却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她怕他发觉，前功尽弃。
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不过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他丝毫没有发觉，依旧过着毫无规律的糜烂的生活，醒复醉，醉复醒，好像他的生活的全部就是泡在酒缸子里渡过的，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最起码从她出生的十几年来从没有过，她所见过得喝酒从来就是小酌怡情而已，浅尝辄止。
见到他之前，她对酒的唯一记忆就是在洞房花烛夜，夫君递过来的合卺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原想平日里那些人三杯入肠之后云淡风轻的样子，想来应是极其甘醇美好的，于是不防把一大杯都灌了下去，没想到酒甫一入喉，就如刀割一般，刺激而灼热的感觉汹涌袭来，烧的她措手不及，满口的辛辣呛得她咳嗽不止，脸登时就红了。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时，她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了，头又重又晕，浑身发烫，面前的人的面容也变的模糊不清，她只依稀记得那个人伸过来的手很宽大，牵住了她，还有床顶的红罗帐，浓烈的，艳丽的，看着帐面，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很欢喜，脑海中跳出了一句话：
“红罗帐里两和谐，一刻千金难买……”
她盯着红罗帐，一阵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涌来，红罗帐好像泛起了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一切，可是越努力，视线好像越模糊，最终，仅存的理智还是败下阵来，等到第二天再醒来，已是日晒三竿，鸳鸯锦被早就被她踢到床下，她下床把被子捡起来，这才发现她的夫君不见了，她抚了抚额，一脸无奈，出嫁的第一天一觉就把相公给睡丢了，这种事天下间估计也就她做的出来了。她唤来丫鬟，问她：“少爷去哪了？”丫鬟看了她一眼，说：不知道。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自己的丈夫，你自己都不知道？等到她请过安，才知道原来相公早早下江东处理事务了。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小小的遗憾了下，她出嫁前的学的那些那些相夫教子之仪还没展示给她的相公看呢？不过来日方长嘛——
这些往事本来都已经模糊不堪了，丢在了一个叫过去的地方，而此刻回忆起来，却变得异常清晰。她苦笑一下，看来是自己老了，人一老，才会无比眷恋那些早已在时光中消逝的过去。但是于她来说，她宁愿不要这些记忆，这样不会痛，不会恨，不会在梦里苦苦挣扎，也不会在这儿，伺机而动——
为着一个人去杀另一个人……
她摇摇头，甩掉泛滥的情感，他现在就在眼前，这个生活糜烂的人唯一的爱好估计就是酒了，嗜酒如痴每日他都会去临江楼，喝个酩酊大醉，回头再带出几瓶，一身酒气熏天的走回去，直到第二天醒来。
他必经的小巷就是她下手的地方，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看到他晃晃悠悠的往回走，她赶紧在屏息凝神，隐匿起来。
近了，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虚浮的脚步声，心脏跳的飞快，她紧紧的攥住手中锋利的匕首，手心都是汗。
近了，近了，可以闻到铺天盖地的酒味，听到那人郁自满足的饱嗝声。
近了，近了，近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响起，下一秒一只黑靴出现在她的眼里，她深呼一口气，一闪身，朝着来人狠狠的挥了出去。
“张子罗，你拿命来——”
她恨恨的的看着那人，眼底可以清晰地看到匕首在空气里划出的轨迹，尖锐直奔心脏的位置而去，她看着那个人，那个人显然很是惊愕，大概是猜不到会有人在此时此地下手，刀锋再进一步，很快，这一刀就可以结束所有，很快，一切都将结束，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命运：应该是被绞死或者斩首，到底哪一个呢？呵——，不管哪一个都没有意义了？会很痛吧……她想。
然后，她突然看见他嘲讽的笑了一下，下一秒，手腕被死死的卡住，怎么可能？她惊讶地看着他，她连他是怎么出手的都不知道，可是没等她想明白，那人顺势反手一拧，将女子的手往墙上用力一磕，匕首立马飞脱，“啪”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一股钻心的痛从手腕传来，疼的她龇牙咧嘴。
可还等到她缓过这份痛苦，那人又迅速的伸出手狠狠地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了墙上。伴着骨痛，她发现自己的喘不过气来了。她伸出手的拼命的想要打掉那只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那个人丝毫不为所动，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无力了。
“说，谁派你来的？”那人眼神如刀，冷冷的质问道，一改颓靡之色，如果不是这冲天的酒气，女子绝不会相信这就是他跟踪了七天的酒鬼。
“咳咳——”女子面色已经涨的通红，显然是用力过猛，掐的她透不过气起来，张子罗稍稍放宽了手的力度，却不放手，依旧卡住。
“呼呼——”得了空气，的女子就着空隙拼命的呼吸，过了好大一会才渐渐平复。
“我再问一遍，说，是谁——派你来的？”张子罗哪会给她喘息的机会，将放松的手掌复又加大力度，威胁道。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杀你的——”酒气喷得到处都是，拼命争夺而来的呼吸全是酒的糜烂。
“你？哼——”张子罗轻嘲一声，冷笑道“你是太低估了我，还是太高看了你自己！就凭你这点伎俩也想杀我？”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张子罗鄙夷的语气激怒了女子，女子恨恨的盯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你这是从哪来的自信？”张子罗放肆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这个女人，该说她不识好歹呢？还是太过天真？凭着这三脚猫的功夫吧，奥，不，三脚猫的功夫都算不上，凭借这么拙劣的杀人技巧，她能杀的了谁？这几天，他一直感觉后面跟着个尾巴，若即若离，看她跟着这么久，想着倒也沉得住气哈。他倒要看看她能跟到几时？然后到了今晚，这个“尾巴”终于按耐不住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了，我一定会的……”女子简单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好像只会说这一句，也只说这一句一般。异常坚定，如果不是知道她既无功力，又无杀技，这气势差点就让他信了她真的可以杀了他。
“哦？”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女子这么坚定的杀意，反倒让他好奇了起来。
“深仇大恨？哼——呸”女子轻唾一声，嘲讽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吶——，杀过的人都不记得了，还是你杀的人太多了都忘了是谁和谁了？”
“哦？那你帮我回忆回忆，我，到底杀了谁了？”张子罗不气反笑，反而兴趣盎然的问道。
“你！杀！了！我的夫君——王崟”。女子咬牙切齿，身体积攒的恨意涌上来挣扎着双手向前，想要攻击张子罗，无奈张子罗只要稍稍加重手中的力度，女子就喘不过气来，挣扎了几下，力气尽失。
“没印象。”张子罗认真想了想，又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确实不记得曾经有杀过这号人物。
“张子罗，你混蛋——”这句话着实点着了女子的痛楚，“你草菅人命——，我一定会杀了你替我夫君报仇的!”
“哈哈哈，世间想杀我的不在少数，岂是你想杀便杀得？我若这么好杀，也就轮不到你来杀了——”张子罗大笑道，随即松开了卡在女子脖子上的手，女子随即瘫软着从墙上滑了下来。
“今日且放过你，勿要再做纠缠……”张子罗一拂袖负手，头也不回的向着巷子深处走去，“从何处来就回何处去吧！你，杀不了我的。”
“张子罗，别假惺惺的了，我是不会谢你的不杀之恩的”女子回过神来，看着脚步未停，逐渐隐入黑暗的张子罗背影吼道。“今日你要是不杀我，有朝一日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回去吧！我从不杀无辜之人……”黑暗遥遥的传来一声，再度归寂。
女子呆立半晌，扶着墙站起来，弯腰捡起匕首，朝着反向的地方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