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日暖微怡,和风纯煦,经过暴雨雷电的肆虐,现下的天空是一片湛蓝,偶有大朵如棉花糖般的云朵从半空中低低的飘过。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屋子里响亮的传出来,容华穿着纯白的衬衣,坐在床上捏着鼻子喝药。
“姑娘,你没喝干净,缇御医说了,你得全部喝光才行,否则药效甚微。”
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中药汤子的苦涩气味儿,昨天趁人不备,她悄悄把药给倒掉了,结果刚控制住的咳嗽,今天又有恶化的迹象。
云英耐心的劝着,从桌子上拿了一小碟橙黄的小梅子,容华最爱吃这个了,管它叫情人梅。
得了,喝吧,不喝掉害的也是自己,喉痛咳嗽头晕,太难受了。
紧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光了汤药,赶紧伸手抓了好几颗情人梅,一把全放进了嘴里。
“小心,卡死你。”
他啥时候走进来的,这人怎么悄无声息的。(是你神经太大条。)
霍峥瞄了一眼药碗,跟云英说:“如果她下次在偷偷把药倒掉,或者不喝光,就什么都不给她吃,包括饭菜饮食。”
闻言瞪大了眼睛,啥?那是要饿死她?
“既然今天没惹麻烦,就去给她弄午膳吧。”人家正事都办完了,她才起床,都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
喝着醇香四溢的红豆薏仁粥,满足的弯起嘴角,“你要不?”
“不要。”
“可好喝啦。”这人对美食好像一向不在乎,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能激起他的人类欲望呢。
“不要。”
一句一回间,眼角瞥见了门口有个小影子,“谁呀,在门口。”
霍峥也放下药方单子,转眼看去。
“哎呀,原来是九皇子,快进来。”是储旸,大眼睛望着屋里,听见容华叫唤,走了进来。
“我听大皇兄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一把把人搂到了床边坐,又想到自己病着,怕传染孩子,唤来云英。
“云英,给九皇子搬把椅子。”
霍峥看着九皇子,这孩子还真是顽皮的可以,这时应是刚下午课的时候,怎么跑这来了。
“你不回宫吃午膳,一会你身边的太监没见你,又要到处找你。”
虽然从小看到大,但是总觉得霍郡侯冷冷的让人感觉心里发毛,小孩子的感觉都是很现实的。
“没关系,只要霍峥大哥不去告密,他们一定不会知道的。”斗着胆子笑嘻嘻的讨好着。
翻了个白眼儿,这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老往容华这跑。
“你还没吃饭?我也刚吃,来,一起。”徒手拿了一个莲芋蛋黄包递给他,又给他夹了一块五香馅饼。
“嘿嘿嘿嘿.”俩人吃的喷香,要不她总是一个人吃太没意思了。
小孩子总是容易困倦的,上了一上午的乏味课程,刚吃完没一会,储旸就昏昏欲睡,躺在容华床边睡着了。
应不应该让他在这睡呢?容华用眼神询问着霍峥。
而霍峥给的答案是,把云英叫了过来,“把九皇子抱去隔壁,让东子在门口看顾着,小心照顾。”
“是,主子。”云英一介女流,费力的在容华的帮助下抱起了储旸,走了出去。
“嗯.”正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见她欲言又止,霍峥便主动开口问道。
“九皇子为什么总是自己到处跑,他母亲呢?”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霍峥淡淡开了口。
“储旸的母亲是邵婕妤,本是一名舞姬,十年前,皇上万寿国庆,程瞿进献陛下,进而得宠,那时,皇上对于邵婕妤非常宠爱,一时华光万丈,人前显贵,人后受罪。”
“受罪?”容华惊讶,皇上宠爱,怎会受罪。
“皇上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是积怨于一身,皇上人前对她多少疼宠,人后她就要受多少侮辱,那时,在她之上,有太后、皇后、四妃,即使无人刻意刁难,就凭她是程瞿进献的,以色侍人,后宫又有多少人会冷眼相待,而且,她与程瞿,始终有挣脱不了的干系。即使是皇上,这百般宠爱里,又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猜忌呢。”
容华低头,不说话了。
“进宫一年有余,邵婕妤有了身孕,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吩咐皇后派人细心照看,皇后每日都吩咐御膳房的御医,膳食和汤药都要仔细,邵婕妤也很看重肚子里的孩子,希望能母凭子贵,更上一层楼。”
给自己倒了半盏清茶,轻抿了一口,霍峥冷淡的口气继续道:“帝王家,规矩之多是你不能想象的,就你学的那点东西,还远不到哪。”
“皇上基本每隔几日就会到邵婕妤宫中看望,从此举就可看出她的重要,但是,只八月有余,邵婕妤就临盆了。那晚皇上正与程瞿和众大臣商量蛮域战事,听闻邵婕妤难产,便与皇后匆匆赶到。”
“一整夜的痛不欲生之后,邵婕妤产下了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容华惊讶,在此皇宫,给皇上生了一对龙凤胎,邵婕妤以后定是要一步登天了,可是,可是她只看到储旸一个人啊。
锐眼朝她一瞪,继续道:“与其说是龙凤胎,不如说是双胞胎。”
“那不是一样吗?”容华奇怪,这两个词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一样。”霍峥冷声打断她的思路。
“先被生出的那个孩子,下生之时,浑身上下泛着大片的青紫,哭声如蚊,四肢枯瘦,却腹大如斗,而且.”
“而且什么?”紧张的瞪着两只大眼睛,急促的打断了他的话,直觉告诉容华,这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那个孩子的下体,有着雌雄难辨的双重器官。”
“什么.???”容华拍案而起,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已是说不出话来。
四周静得有些骇人,偶尔穿过庭院的风声,像不知名的怪物隐匿在黑暗中发出的低沉的嘶鸣。容华怔在了原地,直直地矗立着。
这种事情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都是怪异之极的新鲜事,都是要上新闻头条,给人茶余饭后添加谈资的。在这观念封闭,思维贫乏的古代,如此惊世骇俗的婴孩,不是要当成妖异之事了?
说她还有点头脑,霍峥接下来的话应证了她刚刚的想法。
“当时,皇上皇后皆是万分诧异,惊呆多时,好半晌都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在此时,不知旁边谁喊了一句,此婴孩月食之夜出生,身躯雌雄难辨,必是妖物,是孽障。周围顿时黯淡无声,皇上讶异过后,三思沉着,为了避免世人加以诟病皇族血脉,狠下心,要‘送那孩子回去’,可是见孩子脸庞与一般孩童无异,终是没下去手,皇后见皇上为难,就主动要求,帮了他。”
“怎.怎么帮的”容华颤抖着声音问。听到她神色有异,霍峥退给她一盏茶压惊,才缓缓开口。
“那孩子出生便哭不出声,气息也是微弱至极,即使皇后不下手,她也活不多几日。”至于皇后如何将那孩子‘送回去’的,霍峥并没有告诉她。
“那,储旸呢。”
“储旸晚那孩子一个半时辰出生,他与一般婴孩无异,只是足踝处有一块暗红色胎记,御医和产婆们都受了前一个孩子不小的惊吓,而且小孩子出生大多会有些胎记带出娘胎,也就没在意。”
“出生后储旸一直哭闹不休,日里夜里不得安生,皇上心里受了伤痛,也就忽略了他,皇上在意不起来,宫中自然就无人上前关心了,小婴儿得不到好的照顾,就容易频频生病。还好,他算是小病小痛都过来了,现在心性也是调皮的很。”
双手捧着茶碗,容华慢慢消化着这一切,忽然像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邵婕妤呢。”
“..半疯半傻,时好时坏。”
什么意思?容华惊问:“还活着?”
用眼尾扫了她一眼,霍峥站起身,负手而立,回道:“打从知道自己生了一个‘不祥妖物’起,加上皇上恩义不复往日,冷淡相加,便受了打击,大病了一场,好了以后,就时常说些疯言疯语,但大多时候,精神还是正常的,只是身子伤的透了,刚刚二十出头就已两鬓斑白。”
一时间屋内悄无声息,容华心中瑟缩萧然,这出戏比戏台上唱的都精彩,一幕幕就像活活的映在她脑子里。谁评对错,谁论真假,都无从辨识,若是在这里度过百年,许会身心受累,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