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日子里,玲子的到来让我忘记了什么是孤单。
我不用常常在夜里跟自己说话了,我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虽然我家很清贫,但我一点都不怨天尤人,真正的贫困不是体现在物质上的。只要一家人生活得开心,无病无灾,那就比什么都要好。
玲子跟母亲睡在里间,但她经常半夜三更跑过来往我床上挤,在她看来同龄人之间应该会有更多共同话题。
其实,我们谈论的话题都很简单,也很幼稚。
玲子说:“秦风哥哥,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母亲在5年前就曾经问过我,当时我还不知道“理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回道:“我长大后要当大侠,就跟我爸爸那样。”
玲子说:“你爸爸是大侠吗?喔,好棒呀!”
我话一出口便后悔不迭了,大侠只是母亲在心中对父亲的一个念想而已,母亲靠着这个念想才支撑到现在。
照我分析,父亲更像是别人口中的败家子、无情汉。只是我不愿意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
我回道:“嗯,是的,我听我妈说的,她说我爸现在在闯荡江湖。”
玲子问:“秦风哥哥,什么是江湖?”
我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江湖应该是个地方吧,二宝哥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里人们整天打打杀杀的。武功厉害的欺负武功差的,武功差的欺负武功更差的,就像大鱼吃中鱼,中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样,很可怕的咧。”
玲子“哦”了一声。
我说:“玲子我逗你玩呢,其实江湖也没这么可怕,江湖上有一大批大侠,他们经常做好事,帮助被人欺负的人。”
我继续说道:“玲子,那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玲子说:“我嘛,我将来要当老师。”
我说:“老师只有男的才能做的,不然为什么人们称老师为先生呢?”
玲子说:“秦风哥哥,难道就不能有女先生的吗?这不公平。”
当时我的想法跟玲子一样天真,对不公平的理解只是停留在最浅层次的。
比如说为什么别人能住在冬暖夏凉的阁楼里,而我家只是破旧不堪的烂泥房。
比如说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爱,而我的父亲却在我出生前就离开了我们娘俩。
又比如说为什么四伢子他们能在街上大大方方地吃零食,而我却不知道冰糖葫芦是什么滋味。
直到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放眼整个天下根本毫无公平可言。
男人死后女人得守孝,不得改嫁;然后朝廷会假惺惺地给你立个贞节牌坊。男人呢,可以有三妻四妾。逛青楼是合情合理且合法的。71岁的糟老头可以娶17岁的花季少女。县令的儿子强暴黄花闺女是无罪的,如果受害者觉得无言苟活于世自杀了,那是得不到任何赔偿的。皇帝老子的话叫做圣旨;他不用劳动却富甲天下;他每选一回妃子民间就会哀声连起。
每每想起这些,我都觉得还是在江湖痛快,如遇恶人,一刀毙命,管他老爸是县令还是知府呢。
用刀剑往往能解决很多平时解决不了的问题,而那些其实压根就不能称之为问题。
我说:“玲子,晋朝有个诗人,叫做陶渊明,他写过一篇《桃花源记》,他描述的那是个怎样的世界呢?那里的人们都和睦相处,生活得跟一家人一样,没有战乱,没有争权夺利,就像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那样干净。虽然这个社会不太平,但我们将来可以找个那样的地方去生活。在那里,你就可以实现你的理想了。我要为你造一间学堂,收十多个学生,孩子们都点头哈腰地称呼你女先生,哈哈,你瞧你多神气呀!”
玲子不做声。
我用脚轻轻踢踢她,她说:“秦风哥哥,你踢我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没有,我在想象我当老师时的情景呢。”
“好了,玲子,快睡吧,时间不早了。”
她突然把脚放在我身上。
“玲子!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调皮呢!快,乖乖地睡觉啰!”
“我就调皮,哈哈,我就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