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弦上叙
一切突如其来，如意完全没有理会过来，身边却是一派欣喜欢悦之声，
如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环视了他们一圈，每个人脸上都是眉开眼笑的，好像刚才他们经历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如意不懂，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的表情？
将绳子有些麻木地递给一边的侍女，那侍女嘴里还在说着“恭喜郡——不，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如意的表情很淡，淡到所有的人事现在都没有入她的眼，她只记得，“与倾歌公主同期完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真是有些戏剧化呢！如意微微勾起嘴角，想笑却又停下来，那笑僵在嘴边，腹内一阵翻涌，血腥之气漫上咽喉，如意眼睫一动，闭上眼，殷红溢出嘴角，她轻轻抬起袖子擦拭，一点朱红映在织锦羽缎之上，很是刺目，她却没有理会，仿佛刚才那一下不过是拂了脸上的尘埃一样，擦拭之后，表情沉静，朝阳已起，满园绝艳。
卫千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座位之上，侍女递过来的早茶还没送到他的手上，却被他大怒之下手一拂，碎裂一地。那侍女顿时战战兢兢地跪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颤抖着身子不敢抬头，旁边的其他宫人见王爷突然变了脸色，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幕僚公孙亮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便见卫千梓整个脸色都黑沉下来，煞是可怕。
“卫千名！”捏紧袖子，卫千梓黑沉沉的瞳孔紧缩，酝酿着无尽的风暴。
“公孙亮，去叫他过来。”卫千梓压下心里的滔天风暴，沉声对一旁站着的公孙亮吩咐道。
“王爷可是指龙楼主？”公孙亮脸上神色未明，询问道。
卫千梓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不是他还是谁？”微微失控的双手砸在圆桌上，惊得地上跪的侍女一个身子趴了下去。卫千梓见了心烦，怒道，“都给我下去！”
“是……”众人如释重负，迅速地退了下去，再在那屋子里带上半刻，他们都觉得王爷下一刻就会将怒气撒在他们身上了。
公孙亮闻言，嘴角抿了抿，而后还是抬起头恭敬地回答道，“王爷，龙楼主他——”
卫千梓转过来，脸色很不好，“他怎么了？”
公孙亮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道，“龙庭他——失踪了。”
什么？“他不见了？怎么回事？”卫千梓惊愕不已，怎么才一个晚上的功夫。
“属下也不清楚。据暗卫的消息，昨晚龙楼主去了一趟郡主那里之后，便再也寻不着身影了。”公孙亮仍是抱着拳站立着，半低垂着双眸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卫千梓的脸色已经黑到无法形容了。
双手紧握成拳重重朝一旁的圆桌捶了下去，圆桌霎时裂了一道悚然的缝，仿佛下一刻就要应声而裂。
公孙亮仍是垂眸不语，静静地等待这一场风暴过去。
凌歌殿。
“你说的是真的？”倾歌一早就从云儿那里听到这个让她很是震惊的消息。
怎么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她当初那一番话，原意并非如此，却想不到竟然让如意面临了和她一样的命运！倾歌不禁黯然神伤起来，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今天一大早王公公就去如意郡主所栖的宫殿宣旨了，听宫人说，如意郡主确实也接下圣旨了。”云儿在一旁补充说道。
她能不接吗？倾歌微微苦笑，不接那就算抗旨，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抗旨的。
倾歌眼神有些忧伤，挥手让云儿先行下去，自己坐了一会，决定过去如意那边看看。
怎么说，让事态这样发展，她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她中秋盛宴在莲台之上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如意也不会在众人面前露脸，也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更不会被如此仓促地赐婚。
皇家每场赐婚，都是带有政治目的。自小在宫里耳濡目染，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一个事实。
倾歌走到如意那里的时候，一阵淡淡的琴音传入耳边。
那琴音清雅如旧，潺潺如流水般流畅，可以想象弹琴之人指法娴熟地在琴上抚过，琴声铮铮然，徐徐响起，委婉连绵，时而舒缓如清泉淌动，时而像珠落玉盘般清脆，时而又像女子那般低喃细语，宛转绵延充盈整个空间。
秋风有些凛冽，吹起倾歌脸颊边的发丝。琴声依旧悠扬清幽，兜兜转转绕人心弦，倾歌驻足细听，微微仰起头，琴音之中，那淡淡的忧伤与无奈之音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走进庭院之中时，如意正在侍女的陪同下，端坐在一个别致的亭下，敛眸垂发抚琴。那十指纤纤，缓慢拂过，又来回拨弄，巧妙地勾起弦音，美妙的音符在琴弦上缓缓流淌。
太远，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依旧幽雅的琴声夹杂着徐徐清风传入耳朵，回旋在天地之间，有些怅惘。
如意早注意到倾歌的到来，只是手下却没停下来。着场景有些熟悉，却让她忽然想起了君玥那一次告别。
一别已经年。原来竟是一语成谶。
琴声忽然中断，如意慢慢抬起双眸，平静无波的双眸里没有半点其他情绪，只透过寥寥的枝叶树干望向倾歌的方向。
那过于冷静的眼神却望得倾歌心里一惊，脚步轻轻移了过去。
“如意。”倾歌轻唤出声，将满腔话语吞回去，只化为浅浅的低唤。
倾歌已经到了眼前，如意浅浅一笑，起身，衣裙划过地面，徒惹了尘埃。
“你怎么过来了？”如意轻声问，嗓音里却没有半分愁绪，只是那过于平静之下，倾歌却担心她心里其实满是疮痍。
“我听说——”倾歌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如意闻言，看了她一眼，笑出声，神色淡淡，仿佛倾歌所说的并不关于她，就像说着其他人的故事一样。
“是啊，你也知道了？”连倾歌都知道了，容知庭，你又知不知道？
“嗯。”倾歌低应。
“‘倾城公主’，皇上此举真是太抬举我了。”不过莲台一场表演，竟然获得了这样的殊荣，让她确实惶恐震惊。
然而，那也比不上赐婚一事。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对父皇提起你……”倾歌很自责，如意听完却摇摇头。
“倾歌，你知道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南楚与北国，原本就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
元和帝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只能一味借助这种方式来拖延吗？
听到如意这句话，倾歌再是不懂也是布可能了。是啊，如意都能看得这么通透，为什么她就不能？她又何尝不懂呢？
“你比我要冷静得多。”倾歌笑得苦涩。
“其实你也做得很好了。我不过是在你之后，看淡了也就习惯了。”如意转身对着倾歌微笑，“你看，峰回路转，我们又到了同样的地方。”
北国，真是遥远的国家。
知道她表达的意思，倾歌想像她那样一笑置之，却发现根本没办法笑得出来，心里很沉重。
如意虽然至始至终都是微笑着，那笑里却潜藏着什么，是失望？是无奈？还是悲伤？她看不透。
“我总归不如你那般自在。”倾歌蓦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如意，你先等着。我回去问问父皇是怎么回事，或许，说不定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如意还没回答，倾歌已经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往外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如意本想叫住她，后来转念一想，又遽然放弃了。
倾歌，你又何尝不明白，一切都只是徒劳呢？
不是她态度消极，只是她一直以来学会的东西不多，灵山多年，她学会的那种心境，叫做——接受。
接受已经成为事实的，接受那些别人认为难以接受的。不过是，因为她别无所求。
“卫如意，你难道真的没有不能接受的吗？”在心底扪心自问，勾起的嘴角最终慢慢垂了下去。
远在宫外的虹楼。
“什么！皇帝昭告天下竟然将如意姐姐许配给那个什么北国三皇子？！”芊芊震惊得嘴巴都没办法合拢，桌子上的花生豆被她失手打翻，滚落一地。芊芊也没了捡起的心思，满脑子都在试图消化这个消息。
重轩难得有些沉重地点头，看着芊芊在原地来回走动，烦躁的神情彰显她内心的不安。
“啪”地一声，芊芊一掌拍在桌子上，表情带着愤愤然，“容知庭这个笨蛋不是跟过去了吗？怎么还会让这种事发生？”
啊啊啊啊，她家大哥为什么会是这样让人失望的存在啊！
芊芊咬牙切齿，濒临奔溃的阶段。重轩看了看已经接近抓狂愤怒的芊芊，在心里微微一叹，示意她稍安勿躁坐下来，冷静地思考一下问题。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如意姐姐都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让她怎么冷静？芊芊现在如果看到她家那个蠢货老哥在她面前一定会将他生吞活剥了！
“或许，着其中另有玄机？”重轩试图从其他方面来解释现在的局面。
“玄机？”芊芊翻了翻白眼，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再怎么玄机也不至于是这样的鬼局面啊！”愤怒一拍，那巨大的响声将在隔壁训练属下的翡翠和云霄，以及在校场练剑的霜华也引了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拿着疑惑的眼光看看愤怒的芊芊，又带着疑窦望向重轩。
重轩接受来自众人的质问，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怎么说。
芊芊还在自我愤怒中，忽然手抬起，带起那九节玲珑鞭便要夺门而出。
不行！她必须去问问容知庭这个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知芊！你给我站住！”重轩赫然出声，声音明显拔高，带着少见的生气和威严。
众人惊讶于重轩的反应，芊芊听到他这么一吼，也是脚步停顿下来。勉力转身过来，仍然是有些受气的表情。
“你不要阻止我。我不弄清楚是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你急于知道真相，可是，我问你，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重轩深呼吸一口气，放慢语速。
皇宫？芊芊恍然大悟过来。
“你以为皇宫是随便你要进就能进的吗？”重轩训斥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在这里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啊，她做不到全然不顾！
“在虹楼等消息。”他相信二弟会传回消息来的。
“……”果然只能这样吗？芊芊还有些不死心，却被重轩那警告的眼神一瞪，神情委顿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