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宽敞空旷的厂房里，亮着十来束耀眼的车灯，一字儿排开，照得厂房里亮如白昼。厂房破落，红砖凋损，早已废弃不用。房内纵向稍长，以前是个车间，几条流水线昼夜不停，三班工人交替，为市内的工业发展尽了绵薄之力。
外面看去，屋顶颇高，两层简单建筑，周围的厂房拆了不少，余此一栋，便是落魄者的绝佳居所了。它白漆凋落，屋影深深，夜里的孤光驶去，倒像鬼屋边上流泻的鬼火。
门口站了俩黑衣板寸的男子，看见远处的来路上的亮点，两只车灯起伏而近，一人便走了进去，留下一人继续盯着。小越野摇摇晃晃驶进厂房内，到了尽头处的车阵前一脚刹住。他透过挡风玻璃，对面的车内一忽儿走下二三十个人来，车门啪啪合上，气势骇人。
靠里的一面墙壁角落处有一扇小门，铁锈深深，似乎尘封已久。一楼没有楼顶，二楼空寂，没有人影，360度环绕走廊，可栖身而难藏身。四面小门，有无锁具看不清楚，门后面的情况愈加难以捉摸了。
他仔细忖度了周边的情形后，收拾起不安的表情，待对方严阵以待，才从容步下车来。这种场合，他亦不禁虚怕，若能带一两人同行，互为安慰倒是好些，却没有这样的兄弟朋友。
一人也好，像摆了个空城计，叫对方捉摸不透。来之前，他凭着经验把人心理，将此间种种人物或有的心思研想透彻，是以虽有些虚怕，却并不慌乱。
他向前两步，双手后背，沉稳地说道："这么多兄弟等我，真有些对不住。""不打紧。东西可带好了没？"说话的是个体壮的络腮胡，他立于众人之前，凛凛含威，确像个人物。"没带的话只好从他身上取了。"络腮胡左侧站着的是个脸偏黑的汉子，头尤其大，流氓气息浓重，一点没有掩饰的意思。
来者料人于先，心里不由嘀咕：总是些粗鲁的人啊！
说起他的相貌，倒还熟悉，原是计森的同事，后又为倪秋的上司，现在却与黑帮做起了买卖。他便是和计森混到一块儿的汪岩了。只不过他的双颊抹了些黑乎乎的东西，灯影晃去，像垃圾堆里烧黑的木头。一者企图给对方以神秘感恐惧感，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效果；二者掩盖面目，心里稍安。
汪岩打开后车盖，从几块泡沫塑料上取出一个银色外壳的箱子，箱子极轻，他却得小心翼翼的拎着。轻置于膝旁，伸出一只手来摊开，缓缓说道："请验货吧。"
络腮胡左侧的大头黑脸汉子像边上两个兄弟微递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时走上前来，欲开箱查看。汪岩收回了手，忽有所思，说道："哎呀呀，却忘了。这家伙开箱子就得使用，否则便废了。"
两人一怔，看大头汉子脸色，讷讷退回去。大头汉子大是不爽，先前气势盛，一下碰了个冷钉子，蔫得只剩怒气了。络腮胡脸面冷冷然，一丝变化没有，全无挂碍一般，倒使汪岩的戏谑显得无比疲弱而乏力。
汪岩一时无所适从，货不能验，络腮胡该气愤才是，毕竟图狼的老大正等着用这家伙。想将对方一军，不料反丢了底气。
大头汉子小声问络腮胡道："还和他交易么？""交钱，取货。"络腮胡淡淡地说道。
汪岩觉得络腮胡太干脆了些，像有阴谋。他一个人身处虎穴，老虎饿了吃人便吃，何用耍些表面的手段？他一时猜想不透，只得顺其自然。
对方交换了箱子，他拎起来准备放入车内，忽听大头汉子喊道："货没法验，钱却是可以打开瞧瞧的，不知真假，别被我们糊弄了。"说完得意的笑起来，两边兄弟也和在一起张狂的笑，似乎这样一来，刚才的尴尬便抹净一空了。
汪岩才醒悟过来，大觉失态，刚刚沉浸于忖度络腮胡的心理，倒忘了最寻常的事儿。他脸上依然是冷静的样子，夜里寒风袭来，吹走了耳畔的热晕，他从容如故。听对方的口气，这钱是真是假已全无顾忌了，若是开箱发现钱是假的，孤身一人，说法讨不着，反而有性命之虞。
他将箱子搁到车上，说道："这家伙不能存多少时辰，还是赶快送去罢。"说完极尽温和的一笑，拉开车门，欲待上车。
忽然"噗"的一声响，他一怔，这时刻最后还是来了。大头汉子放下手，手中装了消声器的枪口上冒出一抹轻烟，余威犹存。他一使眼色，先前两位兄弟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人抓肩，一人使拳照腹部狠狠打了一下。汪岩吃痛，禁不起这一下，倒在地上。
"这么弱还一个人儿来，可真有意思。"大头汉子冷笑道。络腮胡只是看着，毫无附会他的意思。正在此时，门口一人匆匆走到络腮胡身前，附耳悄声说了几句话。络腮胡额眉微皱，招呼两边兄弟去门口守着，他却径自拎过箱子来，两下掰了扣，里边赫然一大股冷气冒出来，脸面像浇了冰水。
箱子内部采取了两种保存措施，外层冷气笼罩，冰块垫底，内层则是保存液。透过洁净的薄膜，里边存放的确是暗红色的肾脏。
汪岩不禁大是震撼，真是精明的人物！这种家伙许久未曾见了，倒是低估了图狼。不能查看，不过是撒的谎，骗骗这些外行，想来不会有差。络腮胡一直冷冷地，没有表情变化，看不透心思。倒似乎超脱物外，了然一切。汪岩颇觉大意，来得草率了些，一时沦为俎上鱼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