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童刚刚推上单车,罗群走过来,道:“童小童,带我一段路,我的车子坏了,还没有修好呢。”说得很随意,也不用商量的口吻,好像童小童肯定带她一样。
童小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罗群。
“怎么,难道我有三头六臂?”罗群奇怪地说,“你要不带就算了,算我没有说。”
罗群撇了撇嘴,转过身。
“我带,我带……”童小童醒悟过来,忙不迭地说。他拿车的动作大了点,把近旁的一辆单车绊倒了,结果那一排单车像多米诺牌骨一样倒了下来。
童小童想直接走开,罗群却站着不动,看着那些倒地的单车。
“我,我把它们扶起来!”童小童尴尬地说着,手忙脚乱地去扶车子。
一丝微笑从罗群的嘴角露出来,看见有同学朝这边走过来,罗群的脸上立刻换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
“你怎么回事?就不能小心点?”前来拿车的同学不客气地说。
碍于罗群在场,童小童只得一次一次说:“对不起,对不起!”
把一排车子扶起来,童小童的头上竟有了汗,那汗水是不是因为他出了力气的缘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罗群在前面走,回头看看童小童还不知所措地站着,说了一句:“走吧。”
童小童急忙跟上来。
出了校门,童小童跨上单车。
在罗群坐到童小童单车的后座上那一刻,许多目光都直了,尤其是熟悉罗群和童小童的同学。紧跟着,尖叫声、口哨声、不怀好意的笑声缤纷四起,竟有好事者拿出带摄像头的手机对准了罗群和童小童。
罗群从容镇静。
童小童的单车像喝了酒一样,左右摇晃。此刻校门口正是放学的高峰,门外本来显得比较拥挤。童小童的样子让不少同学见了,纷纷闪到一边。
“怎么,你骑车技术就这么差劲呀?要不要我下来?”罗群说。
“不不不,我能骑稳了!”童小童情急之中,说了一句很没水平的话。
等到身后的各种声音没有了,童小童的单车才恢复到常态。罗群不说话,童小童也不说话。童小童是想说话的,只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太让他感到意外了,他的脑子晕晕乎乎,好在童小童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关于罗群与乔小小的流言跟他有密切的关系。
那么罗群今天会不会提出这个话题?要是提了,他该怎么说?
“罗群,那个……那个……”童小童的嘴里像含了热汤圆。
“那个什么呀?你童小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了?”罗群说。
童小童只好硬着头皮了:“他们说你和乔小小……”
“我和乔小小怎么啦?”罗群把手伸进书包。
“你放心,绝对不是我说的,我也绝对不相信!我要知道哪个混账家伙说的,绝不给他好脸色看。你罗群是什么人?乔小小算什么东西?你别信他们的。有些人特无聊,总要做些无事生非的事情来,真是八卦得很!我鄙视他们!”
罗群忽然爆发出大笑。
童小童差点把单车骑到马路的外面。
罗群就势下了车。
“说得太好了!童小童,这是我所听到的你说得最精彩的话!”罗群扬了扬手中的收录机。
童小童的嘴张成了一个圆,那圆里面却没有一点声音。
“谢谢你带了我!”罗群冲童小童挥了挥手,款款地走了。
童小童直愣愣地看着罗群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还站着。
“你傻看什么呢?”一个男生在童小童的身边刹住单车,“罗美女呢?你不是带着她的吗?”
童小童收回目光,眨巴着眼睛,说:“我看天。”
“看天?”那个男生仰起头,“天上有什么可看的?”
“你看晚霞多么美丽呀。”
不等男生再说什么,童小童跨上了单车,那单车如一条鱼逃窜了。
回到家,童小童脑子才算清醒:罗群为什么要把他的话录下来?是想放给同学们听吗?这么说,她坐他的单车是一次预谋?
说实话,童小童在制造流言时,想过罗群可能采取的回应措施,而且设想过罗群站到他面前质问他时,他该怎么说。
童小童偏偏没有想到罗群会采取这么一招,那感觉有点奇特,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又好像被罗群掴了一记耳光,有些难堪,有些狼狈,有些郁闷,又有些失落。
第二天,到了学校,至少有二十个男生问童小童昨天放晚学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带罗群,罗群怎么会坐他的单车。这些男生里面不包括乔小小。乔小小没有看到童小童带罗群的情景,但好多同学幸灾乐祸地告诉了他。乔小小的反应是淡淡的一个字:“哦。”“你倒沉得住气!”别人再说,乔小小不吱声了,或去看书,或去做作业。
对别人的好奇,童小童没好气:“能有什么,你们无聊不无聊?”
罗群那边仍然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童小童怕见到罗群,可是童小童又由不得自己,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就飞到了罗群的身上,然后又受到惊吓一样迅速地飞开。
童小童以为“痘痘”那里会有什么动静,可是“痘痘”那边无声无息。是不是罗群对“痘痘”也采取了类似的手段?
童小童怕了罗群。尽管童小童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老焦没有请他去办公室,罗群也没有把收录机里的话放出来。
有罗群在的地方,童小童不会去凑热闹;罗群说的话,童小童不会去插嘴。如果童小童和别人说着什么话,罗群忽然插进一句来,童小童要么立刻闭上嘴巴,要么说:“罗群说的对!”
流言就那么不露痕迹地去了。谁再提罗群和乔小小的事情,别人只是哈哈一笑。要是被童小童听见了,童小童会摆出一副鄙夷不屑的神色,撇着嘴巴说:“你看看你,真像一个长舌妇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这话说得有讨好罗群的嫌疑了。
童小童的话自然会传到罗群的耳朵里,再看罗群,她却丝毫没有感激童小童的意思,好像童小童这么做是理所应当。
私下里同学们不得不承认,罗群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有大将风度。
然而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可不像对付童小童之流那么简单。
这天妈妈回家时,罗群正跟爸爸在厨房里忙着晚餐。罗群听到一记很响的声音,她马上明白是妈妈回来了,而且知道那“啪”的一声是妈妈把手上的备课笔记很响地摔在茶几上。这是妈妈酝酿着暴风雨的前兆。
果然,妈妈喊:“罗群!”
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
罗群推着爸爸朝外走,说:“妈妈回来了,快去看看妈妈,她天天念着你呢。”
焦老师突然看到丈夫的那一刻,脸上正浓霜密布。要把这样一张脸立刻过渡到一张柔和的、荡漾笑意的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焦老师傻傻愣愣地看着丈夫,脸颊的肌肉抽动着,终于那上面有了点疑似的笑容。
“怎么,是不是又有学生惹你生气啦?”爸爸关切地问。
罗群忙说:“哪儿呀,妈妈这是惊喜,你可有两个多月没有回来啦!妈妈和我连做梦都想你回来,妈妈是不是?”
妈妈白了罗群一眼,那一眼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趁妈妈发呆,罗群乐颠颠地去拿出一身新衣服,在妈妈的身上比画着:“这是爸爸给你买的。我已经替你审问过爸爸了,爸爸在省城没有犯任何错误!”
妈妈的脸红了。
罗群把衣服朝妈妈怀里一放,去了厨房。
“真亏老爸今天回来了!”罗群庆幸地想。不过,依了妈妈的性格,这事不会完的。罗群能想象出妈妈在听了她和乔小小的流言后会是什么心情。
与其等妈妈找到她头上,不如主动“出击”。何况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了,想必老妈今天能听进她的话。这样的机会难得。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过晚饭,罗群对爸爸说:“老爸,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爸爸不知是计,说:“好呀!”
于是,罗群以“一个女孩”为主人公,讲了关于她的流言以及她所做的努力。
“这个女孩倒是蛮有主见的,比我们小时候可强多了!”爸爸说。
“老爸,你好可爱噢!”罗群大声叫道。
妈妈“哼”了一声,把眼睛对着罗群:“我正想问你呢,你倒自己说出来了!”
爸爸的目光在妻子和女儿之间来回移动。他有些明白了。
“那个女孩是……”爸爸狐疑地看着罗群。
罗群拿出录音机,并且打开了,那里面是她和童小童、“痘痘”等男生的声音。
“这能说明什么?”妈妈说。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调查了,流言就是这么几个人传出去的。现在他们这样说了,以后,他们还敢再传吗?不过,老妈,我可告诉你,你不许给他们穿小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了,结束了。请您老人家不要干涉我的内政。再说,我也不能做事不考虑后果呀,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这么做,也可能说明我在他们心里还是有分量的,说不定呀……”罗群不说了,她要让妈妈自己体会。
“你跟那个乔小小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不依不饶。
“同学,比正常的同学关系多了那么一点……”
“多什么?”妈妈是步步逼紧。
“欣赏!”
“你欣赏乔小小?你居然欣赏那么一个学生?”妈妈笑起来,是冷笑。
“你说,不是欣赏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恋爱?”
罗群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是妈妈没有想到的。她一下子站起来,看看罗群的父亲,说:“你看她!”
“难道除了恋爱,我们男女生之间就没有别的了?真守旧!”看妈妈要发作的样子,罗群忙走到妈妈跟前,把妈妈按回椅子上,缓了语气,“亲爱的老妈,爸爸刚回来,他可不想看你马列主义的面孔!”
爸爸也附和说:“是呀,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