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谷——
一抹红影带着阵阵奇异的香风吹袭而过,吹落满园的梨花瓣,片片飘落。
红衣之人伫立于一座新坟旁,看着那木碑上所刻的字,目光煞时沉寂,身后飘飞的长发渐渐安静的垂于身后,单手背至腰间,淡淡看着眼前的衣冠冢,久久不语。
凌司烨之墓。
花迟缓缓闭上眼,唇边泛起森寒古怪的笑意,直到笑意渐渐需无,徒留一片惝然。
“看着自己的坟墓,感觉是否有些大不相同?”
身后陡然传来淡泊的轻言之声,他浑身一僵,倏地转眸冷眼看向身后一步步走来的白衣之人。
梨花纷飞,仿佛围绕着那人的周身旋转,安静的落于他脚边的地上。
两人相对着伫立,一红一白,一个血红张扬的刺目,一个洁白纯净的耀眼。
“哼。”花迟忽尔冷冷哼笑:“半年不见,你倒是在这谷中活的甚好啊?”
凌司炀勾唇轻笑,缓步走至花迟身侧,垂眸看着眼前的坟墓,眼中尽是温柔之意:“每一天要做的事除了等待,便还是等待,毫无劳碌之事,仅伤神罢了,又怎会不好。”
“等待?”
“哈哈哈哈——”
“你在等什么人?”
“真没想到凌景玥那小子能找到你,他如此这般将你这位兄长放在心上,想必你这二十几年将他的保护和给予便已觉得很满足了是吧?毕竟他还没有忘恩负义到将那个每天跪在佛堂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女人强占为己有,毕竟他还念着你凌司炀!”
一听他提及苏瞳的近况,凌司炀不由抬眸淡看进他眼里仍未消减的恨意。
“司烨,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不要叫我司烨!!!”花迟骤然重重一甩衣袖,面目凶狠的指向身旁的坟墓:“凌司烨已经死了,半年前就已经和你凌司炀同归于烬!不要把你凌家那肮脏的名姓再冠到我花迟头上!”
“你要知道,当年你一掌将我推下河里任我溺水将亡,任我流出皇宫在外流浪的那一刻,凌司烨就已经死在你的手上!”
“是。”凌司炀轻叹:“所以,我在等你的宽恕。”
“宽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听,这是多么天大的笑话——”
“你凌司炀这么一个人人敬佩的大善人,你凌司炀这个百姓口中的好皇帝,你凌司炀这个被苏瞳拼死都要保护的男人,你求我的宽恕?”
“在多少人眼里,我乃邪恶之人,而你凌司炀是正义之士,你忍着常人所不能忍,为你的爱人你的兄弟付出一切,你多么心胸宽广,你多伟大?!!!”
“你等我的宽恕?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凌司炀开口,花迟忽然一抬手,指向自己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指向自己脸上唯一比他多出的那一块血蝶刺青。
“我告诉你,自从你我同时出生的那一刻起,自从拓跋玉灵那个贱?人在我脸上刻上这道刺青,你就欠了我,你享受着两个人的安定,享受着两个人的锦衣玉食,享受着两个人的皇子权利,享受着两个人该有的一切,你从出生的那一刻就霸占了我所有所有的一切!你在光明中做着你的七皇子,而我每日躲在冷宫里最黑暗的角落忍受那个女人的鄙夷排斥和怒骂鞭打!”
“她不许我出去,不许我被任何人见到,她指着我脸上这道恶心的刺青告诉我,我一辈子都要活在暗处不许出去,我是她拓跋玉灵生出来的奴隶,要替她复仇,替她做一切她要我做的事!”
“对,也许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这个伟大的七皇子,伟大的从小就懂得要怎么反抗怎么隐藏的景帝,感谢你凌司炀因为一个不足以道言的理由而残忍将我推入安明河,让我那么早就面对死亡的滋味!”
“你知道溺水的滋味么?我应该感谢你给我的解脱?”
“可惜你怎么聪明的那么巧合,那么恰好的就撞在拓跋玉灵那贱`人的计谋里,她安排我流出宫外享尽人生疾苦,你是皇子,我是乞丐,我们同时出生,一模一样的脸,却被刻意安排了两个不同的命运,你以为自己在皇宫里独档一切便值得同情了?!”
“我花迟就要认可你的遭遇,认可你的保护,认可你的独当一面?认可你凌司炀那所谓的隐忍和付出?!”
“哈哈哈哈哈——”
“凌司炀,你知不知道你的自以为是才是你这一辈子最失败的败笔?!”
“你自以为是送我解脱,却将我送入另一个虎口,我从黑暗里的凌司烨变成流浪在外的乞丐花迟,然后被拓跋玉灵所安排的师傅带入洞中习武,埋藏在仇恨里二十余年,结果所有人最后都将你当做恩人,当做圣人,连那个曾经对你恨之入骨的苏瞳也后悔万分,四处寻你!”
“凌司炀,你告诉我,你的自以为是究竟替多少人的人生铺好的路?让我们所有人走上最不愿走的路?!”
“你又如何知道,你的自以为是究竟害了多少人,究竟有多残忍?!!!”
“你太会伪装了!”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从不知道,你的恨,比我想像中还要深。”凌司炀的目光从花迟眼角的血蝶,转到不远处早已被炸毁的印阳山角。
“没错,我确实自私的替你们选择了人生,我错的离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虚伪!你这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真小人!到现在你依然在我面前扮演着圣人!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到你自己身上,你依然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凌司炀!我看不起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花迟忽然敛住笑,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风轻云淡从容至极的男人。
从容。
他就是讨厌他该死的从容。
任他怎样憎恨,怎样恶言相向,怎样去刺激,怎样去报复和打击,都是这样从容不迫的一脸温和浅笑,仿佛什么都是那样的事不关己,什么都影响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