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命天定,于是日月轮转,生老病死看来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这是我第120次在想到杜淼的时候掉下眼泪,但好在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哭得混天昏地了,我仍旧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工作失败,学业失败,就连曾自以为是的感情最终也以未婚夫跑掉收尾,而我唯一学会的,也是唯一觉得有所欣慰的事情便是,我开始学着接受了,学着接受不能接受的,学着宽恕不愿宽恕的。
只是,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最初我去尝试的时候,却极其困难,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在心窝的地方插上一把刀,然后硬生生的拔出来,那种感觉不是心疼,而是,心痛……
关于杜淼的过世,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接受它,在这期间,我日日和酒精作伴,起初是啤酒,后来变成伏尔加,再后来我把我爸珍藏多年的茅台偷出来了。那次我爸在我屋门外骂了我足足半个多小时,却只字没提“茅台”两个字,他骂我,“肖茉,行了吧!你这人不像人的!她要看了肯定会难过的!”
她看了会难过……
她当然会难过啊,我还记着她曾跟我说过,她最害怕我哭了,因为我哭起来特难看,跟鬼一样……
锁着门,我躲在被子里,门外,我爸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我妈的声音代替了,她说,特别小声,“唉,算了,慢慢就会好了……”
慢慢就会好了……
我多想慢慢好起来,但怎么可能啊,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地好起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就这么没了,不是走了或者离开了,是永远的没了,没了你懂么,就是蒸发了,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
我就这样锁着门,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痴痴呆呆望着窗外的太阳升起落下,落下升起,窗外的城市依旧美丽,窗外的楼宇仍旧高耸,窗外的街道仍旧喧闹,窗外的断续光影仍旧会变换着颜色划破湛蓝的苍穹。只是,我再也看不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再也听不到她扯着嗓子喊出的,方圆十里以内都听到的,“茉莉花,老娘到你家楼下了,你赶紧给老娘下来!”
杜淼出殡的那天,我没有去,我仍旧和我的被子在一起,我用它抱住头,我的电话一直不停的在身边“呜呜呜呜呜”的叫,那个声音熟悉的可怕,我不知是哪个死玩意总给我不停的打电话,就像当初的三水姐一样,没完没了的……后来,我抱着手机沉沉的睡过去了。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我坐在高中的教室里,我前排的短发姑娘刚刚将一个小纸条从袖子里掏出来正抄得起劲,而我的斜对面,带着眼睛的秃头老头刚站起来,他抻着脖子往这边瞅过来,而我则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停在短发女孩的旁边,是啊,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咳嗽,我盯着那个短发姑娘,盯着老头将她手里的纸条抽出来,盯着她愤怒的站起来,盯着她被揪出考场。
太好了,我们不认识,一切都不会像从前那样发生,历史的轨迹发生了改变,我们不是好朋友,她也没必要和我报一个大学,她会去北京的美院,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会遇到新的朋友,会有新的故事……
然而,这些都是梦啊,而梦最让人痛恨的地方就是,它在给你编制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境后,会在第二天的黎明前夕将一切收回,它会狠狠抽你一巴掌,让你醒过来,讥笑你的幼稚,嘲笑你的妄想。
时光不会倒流,发生的不会改变,三年前的夏日,杜淼仍旧站在我家楼底下,摇动着的细密晨光中,她拱着手,她的笑声依旧变成了捆绑在树梢上的悬挂风铃,摇动起来的瞬间就令人心底泛起微微细痒。她嬉笑着喊道,“茉莉花!你下来!姐刚收到了通知书,往后的四年,你就等着继续伺候姐吧!”
我有说过的吧,她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原来是,现在是,但未来……
我一定不会遇到了,再也不会遇到了,如她这般有趣的,一切以我为中心,永远都会先对我低头的朋友了!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