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国王也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青年才俊啊,两人相遇也是一段佳话,执子之手海角天涯,他们也算是终成眷属了吧。只可惜红颜薄命,国王自王后去世后再没有另娶过别的女子,变得性情孤僻,嗜杀成命。所以对着一个有着和所爱之人极相似的脸的儿子,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温柔的起来吧。”
我听着听着就停下了脚步,挽莳在我身后也停下了,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总是毫无道理的受到偏袒,并不公平的被人维护着,一味的对他纵容。潘若憨的下场一直都是注定好了的。
“没什么。走吧,天要亮了。”
零零星星飘起了小雪,一树红叶已经凋尽了,萧条的枝杈上挂着些积雪。小院里也没有了两个疯疯闹闹的身影,轻叹了口气,她重新拿起手中的丝线,赶着一套定制的嫁衣。门外又是马车赶路碾过雪地的车轮声,转而恢复宁静。针尖一点点穿进去,金丝挂在上面,勾勒出完美的走势,复杂繁琐的花纹硬是被她绣出了别致温婉,落下最后一针,她轻勾手指折断了丝线。终于绣完了,再一抬头。这场雪已经下的这么大了呢,摊开冻得微红的手,几片薄薄的雪花就落在手心,一点点变小,变小,最后化成澄清的液体从指缝中溜走。脚边落了厚厚一层雪,小院里映得通亮,就好像自己躺在用鹅毛铺成的小窝里,有那么一点倦意。
“倔强的孩子。”她突然对着雪地呢喃了一声。江水走之前,还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雪呢,才短短几日过去,也应该平安到了吧,毕竟有监军大人派了人保护。
“锦若?”自己想念了好久的声音,果然又听见了。她回来了吗?
惊喜的转过头去,正如期望之中的,那张让人眼睛一酸的脸。“浅、浅溪!”
我笑盈盈的看着锦若瞬间红了眼圈的小脸,她坐在这里发呆好长时间了,“怎么,要嫁人了?”我眼神飘向她正捏在手中的喜袍。
“你终于回来了。”锦若眨了眨眼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反而弄出了眼眶里的泪水,站起身来凑到我眼前,抓着我的手看来看去,不敢相信一般。
“什么话啊,不想我回来啊?”我抽抽嘴角,表示不满她的话。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被那些人抓走,当做坏人关在大牢里,我以为你每天都在受苦啊……我什么都帮不了你。”锦若的眼睛更红了,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一层薄霜,我有些心疼的揩去了她眼角滚烫的泪珠。
“哪有啊。谁能关住我。”我表情不屑的捏了捏她的肩膀,给了一个宽慰的笑容。随即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继而问道,“江水呢,那小子怎么没出来迎接我?”
“他…”锦若欲言又止,她的表情让我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江水怎么了?”我的目光变得认真,紧紧盯着锦若。
“那日的事江水告诉过我了,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一直在自责。第二日便留下一封信,收拾好行装,连夜去找季岚季大人了。江水在信里说,他要拜师学艺,还说,他要想你所期望的那样,做一个强大的人,真的强大,那时候他要来保护你。”
“他有没有提到他去了哪里?”我有些遗憾。
“他没有说。怎么了浅溪,是有什么事情吗?”锦若并不知道。
“也罢。他应该去历练。既然是季岚保护,也应该没什么闪失了。”只要江水现在是安全的,那便无所谓他在哪里了。
“唐浅……”挽莳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时候似乎要说什么。
“怎么了?”我问。
“我是不是该走了?”挽莳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我捏捏锦若冰凉的手,把她拉到锦若面前,说道,“锦若,她叫挽莳。是她帮助我逃出来的,只不过她现在无处可去了,我想要收留她。”
“锦姐姐……”挽莳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那便住下,没什么拘束的。以后你就和浅溪一样,对我直接叫名字就好了。”锦若伸出另一只手拉着挽莳的手,摇了摇说道。
“好了,站久了会着凉,我们进屋吧。”我觉得欣慰。
两人点点头。
大殿内——
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站立在阶上,双手在身侧握得紧紧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般刮过殿下跪道一地的宫人们,那些人畏手畏脚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直往后缩脖子。有几个年级尚小的宫女吓得嚎啕大哭,已经被一旁的人拖下去掌嘴了,剩下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飒——”他猛地抽出宝剑,那刺耳的声音让殿下所有的人都心惊肉跳。
浅溪,你怎么走了?是逃走的吗?因为我的身份吗,怪我瞒着你吗?花园起火?你为什么骗我?你明明,明明对我那么好。你是第一个吹箫给我听的女子,你是第一个敢靠近我的女子,这些都是在骗我的吗?你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为了偷走国玺。所以才接近我,对吗?为什么这个人是你。为什么……
胸口像是被什么捅了一刀,那么疼。
他突然转头望向一旁,几个老太医已经吓得满头冷汗,他这一眼,更是吓去了半条命。他转过身子,手中的剑柄被他狠狠地捏着,慢慢走向跪在地上的人。他连走路,都让他们感到畏惧。
几个老头畏畏缩缩的后退,俯首盯着眼前不断逼近人的鞋尖。墨色的龙袍上绣着暗红色的九条盘龙,阴郁的脸色被挡在珠帘后,漆黑的眼珠就那么空洞的看着他们,那是真正的王者的眼神,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活活要把他们心剜出来的眼神,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剑刃上的寒光比往日更胜,他们似乎能想象到这把剑会刺穿自己的胸膛,那种剧烈的痛楚。
他突然剑刃一转,剑尖戳在其中一个太医的下巴上,他缓缓向上提,那人只得仰起头直视他,眼神中不断的闪躲。是他眸中的冷意太过逼人,还是手中的剑刃太为刺眼,这不重要。
“你说的?”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波动,透着寒意的声音说道。
那个人表情痛苦的承认,脸上满满的绝望。身下的官服已经尿湿了一大片。
“张嘴。”他依旧面无表情。
那人瞳孔缩了缩,颤颤巍巍的张开了嘴巴。
他忽然剑尖一挑,手腕微微一动,转瞬间一道鲜血从那人口中喷出,还没来得及哀嚎,口中已经涌满了腥甜的味道,一块软乎乎的烂肉从嘴里滑了出去。看着地上那摊污秽,他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就像是看着垃圾一样。更没有一丝怜悯那个眼前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人。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早就吓破了胆,一个个脸色惨白,嘴唇都是青紫色的。
他转身走了出去,手中的剑尖还滴着鲜血,就如同那日一样。身后拖出长长的血迹。我残忍吗?浅溪?你好像比我还要残忍。你告诉我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告诉我今早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
启禀皇上,唐姑娘不见了。
皇上大事不好了,国玺被盗了。
皇上,我们在唐姑娘寝殿的水井中发现了宫女挽莳的尸体。
皇上,西域国王已经在召集更多的兵马了,现在人心慌慌啊。
启禀皇上,在唐姑娘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火油。
“你一直在骗我,对吗?”他独自一人站在金銮殿上,看着手指上空出来的东西喃喃自语道。
继续——
“也不知道阿凡现在看没看到我留给他的信件。他会不会怪我不告而别,还在皇城里惹出那么大事情。”我站在暖炉前面,伸出手去感受那种与阿凡的怀抱有着一样温度的气体,心里却空空的。
我的卧室一直没有动,锦若每日都来打扫呢。只是,那株蝴蝶兰凋谢了,屋子里再闻不到那种清幽的香气了。现在想想江水那小子,或许正在因为什么事情挨师傅骂呢吧。
风雪渐渐停了,挽莳悄悄从客房里溜出来,怀里揣着一封帛书,隐约可以看见娟秀的字体。她匆匆忙忙拉起披风,脚步慌张的想着院子外面走去。
“挽莳!”锦若从厨房出来,看见了挽莳正往出走的背影,出声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啊?”
挽莳的身形猛然一顿,随后她连忙转过身来,解释道,“我这几日来例假了,出去买一些必备的东西。”神色有些扭捏。
“喔……那快些回来。”锦若会意的笑笑,转身进去了。
挽莳回之一笑然后转过脸去,又恢复了晦涩不明的表情。迈步出了院子。连忙躲在了隐蔽的地方,她回头四处寻觅,确保没有人跟来后,小心翼翼的点燃了手中的火柴,然后把怀里的帛书放到火上。火苗一接触到,就贪婪的缠绕了上去,一点点将她手中的帛书吞噬殆尽,眩目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狰狞,挽莳的嘴角轻轻上扬者,满足的表情令人厌恶。
季府——
古琴声又是准时响起,这次的琴声,似乎充斥了一股悲伤,很隐晦的悲伤。
指尖来回流转,他轻扣琴弦,听得人如痴如醉的旋律被他纤长的手指拨弄出来。如果说只听着琴声就会心动的话,看到这弹琴之人就会倾心相付了。季岚没有束发,一条深蓝色的发带绑住背后的长发,简简单单的披着一袭纯白的袍子。古琴架在亭中,纱幔遮住了四周,风铃被吹的轻轻碰撞起来,叮叮当当的响。他就在这雪地中抚琴,更像是仙人在清修,连风雪都不忍打扰。
“不知在皇宫中,浅溪是否也能看见这么美的雪。”他勾响最后一个音,望着雪地出神的说道。
突然脚边撞上了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他低头一看,脸上顿时流露出温柔。
“小橘子,你怎么又胖了。看来是在我这府中吃的太好了。”俯下身把地上的小肉球抱在怀里,眼神温柔的化出水来。
小橘子在他手中扭了扭,蓬起来的绒毛下露出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小鼻子忽扇忽扇的,有些冻得发抖。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还真像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呢。黑白的兔毛干净极了,看样子这小家伙挺注重仪表的。小耳朵也有些抖,心里软了软,把小橘子更往怀里抱了抱。
“启禀大人,有密事相报!”身后传来一个颇为焦急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那副慵懒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说罢。”
那人附耳过来,轻轻说了几句。季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认真起来,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连眉头都微微皱起。
“我知道了。你走吧。”季岚又轻描淡写的一句。
“是。”那人在身后对他一抱拳,几个箭步没了踪影。
“浅溪……不要有事。”他眼神复杂缠绵的看着天际,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有事。
客房内——
我坐在床边,眼前摆着我从床底下重新找到的工具箱,锦若做好的饭菜摆在小桌上,我却没动一口。我准备在太阳下山的时候离开,不能耽误时间,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先要从哪里找起了。这次我不能带着锦若去冒险,因为我已经拖累了江水了。我的存在只会为他们带来危险,我只要完成这件事情就好,做完了,我就会回去,一个人。
我看了看窗外的雪地,夕阳的余晖已经染上了天边,如果有空,我一定想坐下来静静观赏一会这样的景致,心也许就更加平静了。没有多做停留,我为了不留下脚印翻上屋檐,从屋顶悄悄进了锦若的房间。
锦若的屋子很有她的味道,小装饰品挂的像个婴儿房一样,摆设也放置的规规矩矩,我掏出怀中的书信,轻轻放在锦若的枕头下面。起身离开了。
我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