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会
我正准备把皇上拖出来挡一挡这形势，到时候再和他解释是为了他寻药，他定不会怪罪，怎想到含意已经吓得失了仪态，叩头向太后认错，“太后赎罪，臣妾今日与影尚宫一同游园，不想看到这满屋鸢尾开得神奇，一时起了歹心……”
我暗骂含意太傻，再怎么认罪也不能全盘托出啊，要知道在后宫犯偷窃是大罪，而且以我们两的身份地位，传出去恐怕便成了永久的笑柄。
“是啊！这鸢尾开得的确漂亮，可是不是什么人都有福分欣赏的！”太后突然话中带刺，看来她终于为南荣玥熙报仇寻到机会了。
果然，我和含意被几个宫娥拉起来，押到了庄诚宫正殿。这样让我们出丑的机会毕竟难寻，南荣太后竟然不慌不忙的叫来了邈如和南荣玥熙一同陪审。
南荣玥熙是坐在软榻上被人抬到太后身边的，她的伤势不轻，至今也没能下床行走。倒是邈如看到我的情境，有些不自在，她看我的样子并不算痛快，我料定她其实是个心地不坏的姑娘。
我淡定的仰起头跪在众人面前，南荣玥熙看了看我的脸，意味深长的笑了，她的笑也很奇怪，不是大快人心的嘲笑与讥讽，也不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她的笑容里夹杂着很多复杂的情愫，只是我看不太明白。她的眼睛太过美丽，会让人忘了眼前的忧伤，我注视她的眼睛之后就有移不开的感觉，我想，这样的女子是足以迷住皇上的，以前以为皇上要立她为后全是太后的旨意，现在终于明白，她自然有她的可贵之处，这种可贵不是二姐那样的美丽，而是她身上风韵足以压倒群芳。我心里不禁一惊，这样的女子，和我一般的年龄，她何以有这样世故的眼神，她将是我在这后宫中最强劲的敌人。那****冲动的将她打伤，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你们两个可认罪！”南荣太后的声音。
“臣妾一时糊涂，请太后赎罪！”含意的求饶。
“回太后，奴婢与含妃娘娘虽然有罪，但也情有可原！”我当然不能这样讨饶，指不定她会搬出什么后宫戒律，往死里罚我们。
“后宫行窃，还情有可原！哀家不要听你们强词夺理，谁再争辩，罪加一等！”太后发威了，她可能觉得上次的兴师问罪实在失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赶快将我们办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编什么理由也没有用了，我用探求的眼神看向北山邈如，她抿着嘴唇，似乎再做着一番挣扎。
“臣妾和影尚宫有错在身，还望太后念我们入宫不久，不知者不罪，从宽处理！“含意拉着我再次叩头，我虽不情愿却也无话可说。
“熙儿，蓝蝶苑是皇上赏你的园子，她们这件事，哀家就交与你来处理！”太后突然把生死符交给了我们的仇人南荣玥熙。
“其实两位在我这里顺手牵羊也不是多大件事，若是为了这个重罚你们，倒显得我小气，可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进，今日玥熙这个熟识规矩的也该教导你们一番！”南荣玥熙声音不骄不急，每一个字说的都轻描淡写一般。
“熙儿，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太后连忙和南荣玥熙一唱一搭起来。
“熙儿斗胆，请太后轻罚！”南荣玥熙突然向太后撒娇道。
我诧异的看着她，她到底想怎样，借此示好么？实在不太可能，我们结梁子那日就彼此明白日后定不会轻易化干戈为玉帛的。
“轻罚？”太后也诧异的看着南荣玥熙，我都不明白到底是她们串通好的演戏还是南荣玥熙突然变故，另有所谋。
“嗯，以玥熙愚见，犯错的是她们不听使唤的腿脚，并不是她们自己，不如一人掌三十大板吧！”
“既然玥熙这个当事人都为你求情了，哀家也不好说什么了，高妈妈，你将她二人领出去各掌三十大板吧！”太后故作饶恕的表情。
她和南荣玥熙此时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吧，南荣玥熙报了仇却又做了好人，比我当初为倾城出气要高明的多，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鸢尾花茎，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我为了救皇上不仅被他的至亲所伤，还连累了我的姐妹，而且含意如今有孕在身，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她受三十大板，她吃不消不说，很可能小产，到时候她怀孕的事情败露，我们可就不是受板子这么简单了，多少人都要因此送命。
“回太后，清影做了错事自当领这板子，但是此事与含妃娘娘无关，是清影硬拖着含妃娘娘来的蓝蝶苑，窃花也是清影的注意，还望太后顾及皇上的面子，饶过含妃娘娘！”我死死拽住含意的手，以她的脾气定然不会让我独自受惩罚，但是我也一定不能再生更多事端了。
含意有些慌乱的看着我，她似乎明白了我的苦心，眸子中含着泪水，她没有反抗。
“既然你这么说了，哀家就做个顺水人情，高妈妈，领着影尚宫，掌六十大板！含妃你也早些回去吧，你毕竟是涉世不深受人蛊惑，回去闭门思过三日吧！”太后说完直接闭目养神了，我看一眼南荣玥熙，妩媚的笑容在她脸上荡漾开来，她对邈如说，“好妹妹，这样残忍的事情，我们不看也罢！”
看着含意被两个老宫娥押回了秦娥宫，我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认打，还有就是谁能搬来救兵让我少受点苦。
我昏昏沉沉的抬起脸时，已经是第五十一板，这个救兵来的比我预料中的迟了很多。宴儒抱起我的时候，我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我只是将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我听到高妈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七王爷莫要因此怪罪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况且，影尚宫犯的是偷窃，太后这么做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还望七王爷体恤做奴才的难处，剩下的板子，奴才会看在七王爷的面上跟太后求饶的……”
我不想再留在这是非之地，宴儒也并没有和高妈妈争论，这时候说什么也已经于事无补了。他将我一路抱着，送回了漱玉阁。子衿子佩都是没见过受罚的主子，看着我的裙子上染了很多鲜血，都慌乱的哭了起来。
“子衿，你快去准备点热水，子佩，你去找些金疮药来……”他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我漱玉阁里的人，其实我是个很软弱的人，我无时无刻都需要这样的肩膀。
“宴儒……”我欲言又止，不知道今天的挨打该如何解释。
“你现在不要说话，等处理好伤口，再和我说……”他将手指压在我的唇上，印象中他的手总是很温暖的，此时如此冰凉，是被我受罚的事情吓的么？
我没再挣扎，等他吩咐子衿子佩为我处理好伤口。我趴在软榻上，忍着疼痛，可脸还是憋红了，一是受伤的部位有些尴尬，二是受伤的理由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过了许久，我才吩咐子衿说我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宴儒这才从外间走了进来，“我说过，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有些事情和我商量了再做不好么？为什么这么冲动？你姐姐的事情我还在调查，你何必自己着急去太后那里找线索！”
他的一阵数落又让我倍感温暖，他当然不会相信我是去偷花的，他以为我是去了太后宫里找线索，他埋怨我只是因为担心我，他是我唯一的肩膀，所以，这些事情他想帮我解决，不想我因此受到任何伤害，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件事情，他根本帮不了我。
“宴儒不要埋怨我了，清影知错了！”我讨好的说道，我不想将事情全盘托出，因为现在的我没有任何证据，说出来也只能让他徒添烦恼。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他刮刮我的鼻子，满眼都是宠溺。
我们就在这样充满暧昧与温馨的屋子里说着话，他跟我许诺着明年的婚礼，然后我们离开皇宫，离开垣州城，开始我们风花雪月的生活……
“皇上驾到……”白公公细细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我们的梦境。
“清影给皇上请安……”坐在我床边的七王爷连忙起身作揖，我挣扎着起身要给皇上请安。
“你受了伤，不必多礼！”皇上连忙过来扶住我，脸上竟然有些心疼的神情。发觉皇上这样的神态，着实有些让我受宠若惊。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些心疼我，还是因为我因他而受伤，他心里到底有些愧疚。
“七弟也在这里啊！”皇上连忙在刹那间收起原来的表情，一脸淡定的说道，“朕虽然说过要将影尚宫许给你，但毕竟她现在身份特殊，七弟还是要注意一些分寸……快到晚膳时间了，七弟还是回浮云殿用膳吧！影尚宫今天做错了事情，朕已经听说了，但是她为含妃挡板子的情分，朕会铭记在心的，这个可以将功赎罪，七弟就不用担心了！”
宴儒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被皇上严肃的表情挡了回去，欲言又止的看向我，直到看着我神色肯定的点头，方才告辞离开漱玉阁。
宴儒离开以后皇上就屏退了左右坐到我的床边，我被这样看似亲密的动作弄得很是不好意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是难为你了！你今天为朕所受的委屈，朕永远记得！”
“嗯？皇上都知道了？”我明知故问了一句。
“只是朕更加佩服的是你对含妃的情谊，很多亲姐妹尚不能如此，你果真像宴儒说的那样，是这人世间少有的重情重义的奇女子！”他称赞我的时候，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平淡。
“含妃娘娘身份高贵，又是清影进宫时候的姐妹，何况事情本就与含妃没有关系，清影一人承担罪罚，自然顺理成章！”我随口说出很是冠冕堂皇的话，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一定要弄清含意怀孕背后的真相。
“俗话说，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影尚宫对朕算是有救命之恩，朕日后定会重谢与你！”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原本渐渐绝望的心情，多少又重燃了一丝希望。
“皇上言重了！”我装作宠辱不惊的样子道，“清影今日采集的解药都在那个书柜里，药方也写在上面，皇上可命白公公拿去煎药，每日三剂，清影现在就为您清洗伤口！”我实在受不了趴着和他说话，便挣扎着要站起来。
“不必了！朕今日还是让白公公来照料吧！你好生休息，养好了病，还要替朕好好掌管尚宫局！”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清影恭送皇上！”我乖乖说了一句。
“尚宫大人要喝茶吗？”子衿见皇上离开了，连忙进来看我。
“不用了！你先下去歇着吧！”我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气。
子衿关门离开之后，我突然听到一阵风声，凭以前行走江湖的经验，我知道有人来到了我的窗边，并且成功的瞒过了刚刚关门出来的子衿。
“屋外是哪位高人，不如现身一叙吧！”我立刻忘却了疲倦，翻身坐了起来，伤口立刻疼痛起来，我强忍住没有龇牙咧嘴。
“看来清影入宫虽有时日，却并未忘掉江湖习气！”窗外突然响起师傅的笑声，使我恍惚以为自己已然入梦。
“师傅……”思忖了很久，我终于还是没能喊出“寻舟”的名字，或许我的心里早已想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可惜许多年的暧昧与依恋，一时间让我难以忍下心来。然而，“师傅”二字一出口，我已然明白我与寻舟之间，师徒之情依然存在，相依相守的缘分早已殆尽。不是我们承受不起彼此的心意，只是我们再也无法拉近这段距离。
良久的沉默，我还是听到了寻舟强颜欢笑的声音，“清影都不请师傅进来坐坐么？”
“师傅请进！”在这危险的后宫，能见到故人，我还是很有些兴奋。
当寻舟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的站在我面前时，我却没了往日的脸红心跳。我平静的看向一袭白衣玉树清逸的寻舟，“师傅，好久不见！”
“清影……你受苦了……”他的内心似乎是汹涌澎湃的，但却终究只说出了这样一句无可奈何的话。
“清影入宫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受苦受难的打算，但是师傅不是常常教导清影，‘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清影既然敢以松柏自喻，这点小伤小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也学着他勉强挤出笑容。
“清影……”又是沉默良久，他突然唤了我的名字，我再次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立在我的床尾看着我，顿时又尴尬起来。
“师傅，快请坐！请恕清影有伤在身，不能招呼师傅茶水……”我依然只能说一些客气生分而又无关紧要的话。
“清影，如今……没人保护你，你定要照顾好自己，深宫向来勾心斗角，你一定要学会八面玲珑保全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寻舟说出这样再平常不过的话，在我听来，却句句都不是他内心的话。
“清影自然会记得！只是……这后宫戒备森严，而漱玉阁又邻近皇上的寝宫，师傅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你不相信为师的功夫？”他突然神色不屑的看着我，“我谷寻舟去不了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上天做神仙！至于进出这北辰皇宫，对我来说和进茶馆进酒楼没有任何区别！”
我当然相信他的功夫，他今日若不是有意发出声音，就算我长了十个耳朵也听不出他在窗外。
“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师傅还是小心为好！”我不想问他怎么得知我在这里，其实我受伤的事情，他说不定比皇上更早知道。几年前，我就知道他手下养了很大一群人为他四处探听消息，他给我的解释是搜罗天下各种各样好玩的新鲜事，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个很懂伪装的人，比如现在他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要隐瞒我什么，但是我至少知道，他对我一直是很好很好的，这一点对于我已然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