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湖里盐份浓，泡的时候固然好玩，泡完了出来，水渐渐干了，盐凝在身上，似个壳子，怪不舒服的，甚至有点儿发痒难受。阿星想把它们都剥掉。
一子阻止她：“这么剥容易伤皮肤。我们进客栈再洗去罢！”
阿星难受得紧：“其他人在死湖玩儿的时候呢？都坚持回家再洗？”她不认为这个时代有便捷冲澡间！
一子告诉她：那倒不至于。平常时候，有人将一车一车的水推在湖边，卖给游客出湖清洗。也会有简易的帐篷供女客遮蔽。现如今不是谣传湖中出怪嘛！游客绝迹，卖水的自然也跑了。
一子好言安慰阿星：“也不是很远，权且忍耐一会儿。”
阿星感慨：“还是姐姐撑得住！”
洪缣忍不住教育阿星：“瞧人家，一样从死湖里出来，人家就走有走相，站有站相，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哪！”
阿星扁嘴：“喂，我是你姐姐！”
洪缣搔搔头：他还真是一不小心就容易不把阿星当姐姐。
一子脸微热，掩饰着拖起阿星的手：“妹妹——”忽一惊：“你受伤了！”
有的盐壳子粘得紧，阿星剥扯，不小心把皮肤弄破，充其量也就是猫抓一般的小口子，她不知一子为何大惊小怪。
“你不怕疼？”一子真的骇然。
身上全是盐，皮肤一破，腌着会剧痛才对。
洪缣抿紧嘴，拉过阿星的手，看了看，还好，伤口很小，没出血。
一子想了一下，道：“死湖泡一会儿，据说是养肤的，但盐壳凝久了，又伤皮肤了。好在海边城市传下来一个法儿，用蛋清洗肤，效果不错。等到了前头，妹妹，我多买些蛋予我们洗。”
阿星骇笑：“那得用多少只鸡蛋？”
一子还真的一五一十计算：“我记得当时架子上拿蛋搭个方塔，用到最底层还余几只。塔底每边好像是五、六只，塔高也就四层……”
正说到这里，三人爬上个小坡。小坡那边有个脑袋晃晃悠悠的上来，露出下头的扁担、担头挑的箩筐。洪缣个子高，目力也好，先望见了，祝贺两位姑娘运气好：“真真的巧事——那边来的可不就是卖蛋的！”
那是个海民，吭哧吭哧埋头挑担，从琼波城方向过来。担里一个个圆滚滚的白花花脑袋，正是一个个的蛋。
阿星也看见了，脱口道：“好大的蛋！”
那些原来不是鸡蛋，乃是海鸟生的蛋。那些鸟儿双翼张开有八尺宽，立起来有半丈高，初夏正是繁殖的时候。沙滩边白花花一片，不知几千上万只鸟儿，整个集团军交配生产。每窝至少能生七到九只。却是雄鸟多、雌鸟少。雄鸟中又有鸟王、鸟霸。每逢交配期起，鸟王先霸占了一半的雌鸟，剩下的又被鸟霸们争夺，不许那些羸弱的雄鸟染指。
雄鸟既少，最后有交配权的也不过那么几十只，纵然身体强健，哪儿布得那么多精去！雌鸟们有的沾了一星半点雨露、有的分外恩泽都未有，也只好委委屈屈生蛋。生下蛋来，是有希望孵小鸟的、还是一点胚胎气都无的，雌鸟们天生就知道。产下有胚卵的，自然喜出望外，蹲下来抱窝。那些未受精而产蛋的，看着蛋儿鸣叫一会，也就走了，不再守着。附近的海民就来拣蛋。
前后两个来月的繁殖期，每家海民不说所获千斤，至少也能得个九百斤。拣回来之后，当时就挑到邻近无这海鸟的城、岛去卖掉一部分，又腌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用海藻厚厚包裹了，免它破碎，拿破网裹好，找到海中冷流，其上有礁石的，顺着礁石沉下去，倘若没有大风大浪，便不会破碎，在冷流中储着，可储半年新鲜咧！
海上城市，养鸡饲鸭都不便，要吃蛋，也就靠鸟蛋、龟蛋。不同的海域，海鸟海龟的种类和数量不同，收获的方式、收多收少也不同，但大理如此：趁繁殖季节尽量多收下来，卖掉一些、想尽各种办法储存起另一些，以便非繁殖期时所用。
那海民挑了蛋来，一子见了也喜欢，有心要请客，所以抢在阿星和洪缣头里唤他，要问他买蛋。
那海民不知为何满脸晦怒之色，耳朵又听多了海上怒涛，听人话有点不灵便。一子要问他做生意，他怒冲冲回道：“啊？我赶路！”
阿星不高兴了：“你这人，想不想卖东西？”
卖东西和气生财，安南地区的商业道德深入人心，哪怕是瘸子秦那么狠、张大佬那么狂的商人，面对买主都客客气气的。阿星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卖主！
海民这次听清了，搔搔头皮，还是满脸不痛快：“我不零卖。”
“我们多买呀。”阿星已经快步跑到他身边，弯腰看他的扁担里。
一蓬一蓬晒干的海藻，轻且蓬松，把蛋一个个的包着。那蛋有鸭蛋的一倍半大，白壳上有一点点的灰星纹，煞是好看，且洁净。
阿星见过的鸡蛋，多多少少总是沾着些鸡屎、或者尘灰草梗，就算什么都不沾，也好像浸染着安南大地的泥土气息。而这鸟蛋，清洁得就像海风吹过的礁石，灰都灰得爽朗，白刚白得耀目。
“不知觉国的鱼网是不是像他们的鸟蛋这么干净。”阿星掠出这个想法。
她但愿如此。毕竟这才是她远来觉国的目的。
修炼空间里造的植物，毕竟要耗费很多能量，尤其是时间资源，用来做实验还是方便的，但是要大规模生产，还是从现实世界中搜集充足货源，来得更现实。
她现在需要很多麻，因为她已经试验出一种新型的纸了——
皱、纸，哦！
好吧好吧，阿星也不知道造出来的纸为什么会发皱，可能还要加什么原料，才能让纸变得更平整，而不是皱起来。这种原料到底是什么呢？说不定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什么化学药剂……好吧，这个世界还没有化学工业这一说，那么，阿星想，说不定是加进什么矿物粉、什么动物啊虫子啊身上的提取液什么的？总之都试试看就好。
在试验过程中，她修炼已经又升级了，可以做简单的易容术、简单的飞行什么的，当然身手也更好了。刚才盐湖里如果真的有什么怪物，她也真的可以打。
至于皱纸配方，她已经用远程传声术告诉黑狐，写字恐怕不行，但可以推行给大家当厕纸用嘛！相信又能赚一大笔了。
阿星抬起头，看坡地的那一边。
那边便是琼波城心。阿星可以见到点点灯光，还有一大片森林，树木很孤傲，光秃秃朝天举着，略牵些细枝。林中有一些很大的白物，太大了，不像叶子或花，却也不知是什么。
那森林好像在微微摇荡，阿星以为是自己眼花。
森林后面，是一片无垠的、幽郁的草原。草原上也有几点灯光，大概是牧人点的火——
等一下，没听说觉国还有畜牧业啊？
阿星一时摸不着头脑。
月亮笑着，照得更低了些、也更明了些。星星们挨挤着，眨着眼，笑哈哈迈开脚朝那片“牧场”奔去。
那幽柔的表面映起一片星月之光。光晕的边缘不很清晰，打着毛边，实际上是无数细微涟漪。
阿星用双手捣住嘴：哎呀，大海！
那边就是大海！
沧浪之洋的西侧，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靠北号称十二大岛、六十一小岛，以及青神岭延伸入海的“大陆裙边”地带，共同组成觉国。琼波城，便是贴着海的城。它的城心，紧挨着港口。
琼波港，是北部出了名的大港。多少山珍海味，在此交换，或是扬帆南下、或是装车西去。即使深夜，都有点点商家灯光，与渔火相辉映。
所谓的森林，就是港口密麻麻船桅。所谓大白叶子，就是片片船帆。
阿星看得呆了，紧扯着洪缣：“快瞧快瞧！海！海！”
“是，海。”洪缣顾着一子这边。
一子说要把海民的蛋全买下来，海民倒是高兴，也不讲赶路了，就同一子算钱。本来说好七个钱买两个蛋，一子整担买下，海民道：“算你便宜些，扣掉零头，给我一两银子罢了！”
一两银子要一千个钱。一子看他这担，估破天不过两百出头的蛋，怎么算也算不到一千个钱，先还当他数目字上糊涂，试图同他理清，哪晓得他横眉立眼的夹缠起来。一子这才知道，他是看三人衣挂盐花，猜是外地来的冤大头，存心要敲一笔竹杠的。
一子何等尊贵出身，哪里会同他对嘴，见他不可理喻，便待走到一边，他竟伸手拉一子：“问了爷的蛋，不买，你玩爷不成？！”
一串现成的话，才说出“问了”两个字。一子拂袖，冷脸凝眉。
海民但觉一股凶煞之气逼到面前，那手僵在半空，竟不敢碰到一子的衣袖。
阿星和洪缣已经插在他和一子之中。
“不愿买就不买，你动什么手？”洪缣冷冷质问。
他走的跟一子是同一条路子，凭着贵气压人。海民气馁着、嘟囔着几句场面话，就要走了。阿星不干：“哎哎！我们要蛋的啊！到城心里头，也不知能现买到这么多不能。”
一边笑眯眯给洪缣、一子飞了个眼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