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不过海鲜真的太好吃了。”刘茜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把包随手扔在了床上,轻轻一跃,扑倒在床上。
周暮把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放进了衣橱,点了颗烟,递给了刘茜。
“对了,你爸找你说什么了。”刘茜翻了个身,接过烟,看着周暮问道。
“没什么,家里的一点事。”周暮坐在床边,随手又点了一颗烟,吸了一口,突然转过脑袋,看着刘茜问了句。“我怎么这次回来之后感觉你变了个人。你那一套一套的脏话呢,你是从良了吗。”
刘茜慢慢坐了起来,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盘起腿,轻轻的抽了两口烟,歪着嘴,很奸诈的笑了笑。“你******才从良了呢,你那天留下的那个便签我看完好险把冰箱给砸了。你回来居然连个屁也没放。其实我知道,你里外里就那些朋友,我也能猜到你都干什么了。不过我妈说的对,咱俩本来就是强扭的瓜。”说完这句刘茜的眼睛里突然划过了一丝落寞和失望的表情。周暮起身从房间里的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盒酸奶,慢慢拧开盖子,递到刘茜面前。
“我妈说了,让我带你玩,还给我了三块钱让我给你买冰糕。那没有冰糕了,那老板给了我两盒酸奶。呐,这个给你的。”男孩把一盒酸奶递给女孩,女孩接过来却没有拧开。
“真笨。”男孩说了一句,抢过断奶,用力的拧开瓶盖,又递给了女孩。
“你才是笨蛋,这个酸奶一块钱一盒,你买贵啦。”女孩张开嘴喝了一大口,嘴角上残留着白色的奶,说完,转身就跑。
而这时的男孩眼泪已经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下来了。
这是暑假的伊始,一个还不太热的季节,周暮第一次见到肥嘟嘟的刘茜,然后哭着鼻子,阳光把男孩挂着泪珠的睫毛照的通透明亮。他跑着回家,扑进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从那之后,刘茜成了周暮整个小学五年是个长假的固定玩伴,周暮不再那么容易哭鼻子,也不再没事就往妈妈怀里跑,刘茜也渐渐长高,肥嘟嘟的脸也慢慢消瘦,只是周暮偶尔还是算不清加减乘除,刘茜总是拧不开任何瓶盖。
“你还记不记小时候你最爱玩的那个卡片,就是扇来扇去的那个。”刘茜又点了一颗烟,喝了一口酸奶。
周暮点了点头,他很清楚,他记得。
“你们还给我,你们几个一伙就对付我,凭什么。”周暮大喊着,这是他最不想记起的一段回忆,自己将近200张卡片都被别人赢了过去。
“谁一伙了,输就输了,还想玩赖。”领头的孩子反而比周暮更加理直气壮。“走。”说罢就呆着他的两个小伙伴要离开。
周暮想过,大不了冲上去打一架,但最终,他还是怂了。三个男孩嘻嘻哈哈的离开了公园,但在周暮看来,他们身上全是赤裸裸的嚣张。那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如果不是刘茜过来找他,那天周暮可能就会一直坐在公园的台阶上,让愤怒和羞耻吞没内心。
“你干嘛呢,自己从这坐着。”刘茜笑嘻嘻的坐在周暮身边,她没看见周暮的小手攥起的拳头。刘茜发现身边的周暮默不作声,嘴唇咬的发白。“我都看见了,你还是男生呢。”刘茜言语中带着些许的戏谑和讽刺,她拍了拍胸脯,说道。“我帮你出气,你给我买棒棒糖!”
周暮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两只眼睛强忍的泪水一瞬间就流了下来。那是周暮第二次当着刘茜的面哭,也是最后一次。
“那时候的你哭的真是要命了,超级丑。”刘茜换上了睡衣,跑到厨房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周暮犯了个白眼,从橱柜里掏出来了一大包面包,然后伸手指了指,示意刘茜把果酱拿出来。
“不过说起来,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把那些卡要回来的。”周暮问道。
刘茜拿着刚刚抹上果酱的面包,“咯咯”的笑着。
“哎,小胖子。”刘茜喊了一声,昨天欺负周暮的小胖子转过头来。
“你是在叫我吗。”小胖子的声音非常尖细,甚至是给人一种好像是女人说话一样的错觉。
“你觉得我好看吗。”小胖子走近刘茜,面对这个问题,他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那你喜欢我吗。”小胖子还是一脸憨厚的点了点头,只是这次明显有些害羞。“那你能把你袋子的卡片给我玩吗,我没有这些卡片。”刘茜嘟了嘟嘴,再度发问。小胖子有些犹豫,他攥紧了袋子,眼睛却盯着刘茜。刘茜晃了晃身子,一脸撒娇的表情,说了句“好吗。”眼里泛着泪花。
“好。”小胖子的声音很小,但递过来的袋子已经证明他做出了选择。
“那你放学在门口等我,好不好。”刘茜眼睛眯成一条缝,在阳光下,她稚嫩的皮肤像是一颗刚刚剥去壳的鸡蛋一样吹弹可破,而脸上的表情却对于一个四年级十岁的孩子而言,并不搭配。
小胖子点头,咧着嘴笑。几小时后,他就对着自己的妈妈点头,咧着嘴哭。
周暮从刘茜手中接过一袋子卡片的时候已经是周末。周暮企图模范电视中的帮派交易的动作,他掂了掂袋子分量,一脸的若有所思,感觉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他才微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五根棒棒糖,递给了刘茜的手里。而刘茜轻巧的把棒棒糖装进口袋里,笑着拍拍周暮的肩膀。
“下次这种事继续找我。”
可这所谓的下一次,就直接越开了他们的小学。周暮一家搬离了那个狭窄破旧的老房子,住进了上城区的别墅,而周暮和刘茜也就道别分离。
搬离旧屋的故事没有偶像剧或是青春小说固有的情节,尽管周暮从车窗里探出头,使劲往后张望着,看着逐渐远离的旧房子,搜寻着刘茜的身影,搜寻着儿时唯一的玩伴的身影,但刘茜像是消失了一样难寻。而周暮可能不知道,当刘茜知道周暮一家要搬走的消息之后,只是问了妈妈一句“那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能再在一起玩了”。然后眼泪布满了这个已经长高的女孩的脸颊,她圆滚滚的眼睛里似乎蕴藏了可以冲垮一座水坝的泪水,如果这些泪水可以翻涌的话。她安静的流泪,默不作声,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着她从装满卡片的袋子里偷偷拿走的几张卡片。
那时的周暮没有哭没有笑,只是那之后,他告别了一切玩物,只是一个人喜欢走在大街上,听着歌,从黎明一直到黄昏。
“你那时候伴奏我真是哭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刘茜把音响打开,“这玩意买了还没用过呢。”
“你想听什么。”周暮想挑出一首歌可以和现在的气氛搭配。“其实,我也以为,咱们没机会告别了。”
“我要听《外面的世界》。”
“周暮,我要听《外面的世界》!”酒吧昏黄的灯光在女孩尖锐的呻吟刺激下似乎变凉了一些,周暮推推眼镜,努力的看分辨着逐渐接近自己的穿着棒球衫戴着棒球帽的女孩。
那是高一的第一个暑假,大雨像丢进啤酒里的深水炸弹,让整个夏天泛起泡沫,愈来愈热。在大雨之后的夜晚,酒吧的空调发疯似的运转着,人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避暑圣地,情绪高涨。
周暮刚刚对着观众说完一声谢谢,刘茜就操着醉酒之后的步子走了进来,还配着一声大喊。而周暮冷眼看了看,把旁边调音台的总控往上推了推,不由分说的唱了起来。
“你我谁都不清楚是幸福或是无奈,但我听到你的歌声我就确信,我活在这世界。”这是刘茜和周暮离婚之后寄给他的明信片上的一句寄语,还附着一张刘茜抱着吉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