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她喃喃的叫着他。“可以背那一首诗吗?”
她想起他之前同她说过的那一首《关雎》,不许其他的男子在她面前背的这首诗,也是她最为熟悉的,再怎么听也觉得不会厌倦的。
“什么?”一直诗兴大发的原央刚刚才将他那一首长诗念罢,听到她好像说了些什么,赶紧又问她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这美好的梦已去了半分,她从失神的状态调整过来,一边又摇着头,将那不真实的幻影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听到原央再次问她,她便搪塞道,“我是说,原公子……可以不背这一首诗了吗?”
她这才发现,梁渊的渊字,同原央的原字,倘若不细听起来,倒还有几分会混杂了去。
“当然可以。”原央倒没同她计较这么多,话里突然也带着些高兴,挽月便也猜到了几分缘由,从车舆里的布帘和窗户的小夹缝里看过去,外面已经是南山寺的门口了。
两个僧人守着这寺庙的门口,也有其他的僧侣在外头拿着扫把扫着灰尘,见着这有一辆马车驾了过来,他们也往这边迎了过来。
原央便冲着他们道,“替我将这马停下来,再找上几个会看病的来,我们受伤了。”
原央这话一出,不仅是让崔挽月深深的皱了眉头,就连秋嫂也是撇过头去,看向了挽月。
先前原央一直是有求于人的,这样子的态度身份也不免会谦卑恭敬一些,不论是他在蟊贼那里求生,还是在梁家这边求名,皆是如此。只是对于那蟊贼头子他以为是做戏,对于梁家他还知道这梁家无人在朝为官,所以在恭敬讨好之间却还夹杂着一小些的孤傲。
而这些僧人于他来说,就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他既不需要讨好这些僧人来求取什么东西,他来这寺庙拜的是佛,又不是来拜僧,也只有这些僧人向他收取香火钱的份,他却是在僧人的身上拿不到半分钱的,那他还供着敬着他们做什么?
没有当场叫他们“秃驴”,已经是他够给他们的面子了。
可他不知道,他已经刻意的将这有些侮辱性的称呼隐去了,却还是让马车里的挽月的秋嫂听出了他的不敬意味,尤其是挽月,对他的印象好不容易因为那背诗的事情有了小半分的改善,却又因为这一句又沉入了谷底。
或许,在这方面看来,这些贵族就算是没落了,但在教养这些方面却依旧是其他的小族之辈很难企及的。就如在待人处事方面看来,就算是被称为陪都小霸王的梁渊,只是他做的事情太过偏激了一些,可却是没有人真正讨厌他的。
贵族就是如此,他们或许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是这并不是他们在待人处事做人方面的问题,也并不会让人发自内心的去厌恶他们。
这既是他们对贵族的一贯认知,也是在成京城里死守着的这些老牌贵族们,纵使地位不断的跌落,纵使家族不再富庶,但他们却要如此严格的要求着自己,要求着自己的后辈,将这一道精神牢牢的守住。
就像是梁家和白家这样子的事情,谁能讨厌得起白翊和白宁两个精灵一样纯洁的爱恋着的人儿呢?可谁又能恨得起那个坚守家族道德的严厉而又可怜的父亲呢?
他们都没有错。
可原央这里并不是。
马车被那些僧人拉停,他们其实也对原央这句吩咐一样的话语感觉到有些不爽,连带着对这辆马车的主人也有了意见起来。原央从马车上下来,却并没有人接住他。
挽月虽然这个时候还在车舆之内,声音却传到车外的众人耳里,“梁氏挽月特来还愿,路上遇着了些蟊贼,路上遇着了这位原公子的搭救,才得以上山参拜。”
她话里有话,一层只道自己是梁家人,既道明了自己是来还愿的,那自是先前来许过一次愿的。同时她又将要这一次的计策中讲给外人的话讲了出来,说了梁渊是英雄救美,救了她这一道的。
可原央却越琢磨越觉得她这话里像是带着刺一般,而这次就是向他狠狠的扎过去的。
她既有这么一说,自然又是想要撇清他和她们梁家的关系了。
秋嫂替她掀开车帘,她从车舆中出来,便有僧人上前来,礼貌道,“施主小心着。”他小心的接着从车上下来的她,并没有在意着她现在的脸上到底是染着怎样的干涸的血红色。挽月忘记了这一点,他也并没有说。带着她往前走了一阵之后,他对她鞠了一躬道出,“阿弥陀佛。大难已过,祝施主一生安平。”
她自跟着那位小师傅回了同样一礼。“多谢小师傅。”
就连她身后的秋嫂也有人接着过来,在一旁被孤立着的原央的眼睛都要红了。心中更是对这样子的由于身份的尊卑差异而有的不同的待遇觉得愤懑不已,心里想着,待到有朝一日他中了第,做了大官,他就要看看这些和尚的态度又会如何?
“这次来到贵寺还愿耽扰各位师傅清修了,挽月还要在此斋宿几日,小小香火钱,不成敬意。”她边说着,一边对着秋嫂示意了一下。
秋嫂虽然是大夫人的亲仆,跟挽月之间还有一些私仇矛盾,可是在某些方面来说,这大少奶奶不愧是从大夫人的手里培养出来的,跟大夫人的凌厉的作风有时候还有些相像,秋嫂也是很快的就适应了过来,从腰间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面前的那位小师傅。
小师傅摇摇头,没有拿过那银票,转过身去,一边道,“施主既来南山寺小住,便是本寺的荣幸,小僧这就带施主去见住持,安排施主还愿和在寺里的住处。”
一旁的原央看见了,也拿出了自己钱袋,掏出了一锭银子,一边道,“我也要在这里许愿,也要住上一段时候,替我安排去吧。”
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僧侣从他的手中拿过那一锭银子,抛至半空中,又接在手中,像是在掂量着银两的重量,可他这动作却也嘲讽了原央。小僧侣笑着给他指了指前头刚走没多久的挽月和秋嫂他们,说道,“你跟着他们往前跟过去,就能看到住持了,住持会给你安排的。”
他看了看前面差不多已经走得没有影了的他们,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渗出血迹的腹部这里的衣服来,提着这血迹对着这小和尚道,“我比他们伤的要严重得多,我现在需要找一个会医术的人给我看病!”
小僧侣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了一躬,依旧是指了那条道,说着,“住持会给你安排的。”
这小僧侣的话中,也并不尊称他为施主。
他气恼得很,却别无他法,只好顺着那一条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