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我们真的要离开帝域了,到了结界外面,就不会这么安全了,可想清楚了?”
我抓住了这个致命的关键词——离开?
我可以离开地狱了?离开地狱去哪?天堂?还是入轮回之道?不是去找圣苔果救璃的母亲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又有什么地方会比地狱更危险呢?
我犹犹豫豫地开口:“璃,为什么找圣苔果需要离开地狱?什么是地狱结界?”
璃似乎叹了一口气:“唉,雪,我忘了你才醒来没多久。”
我疑惑地望着他。
“好了,雪,别想太多,”他执起我如同枯柴一般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会想起来的,相信我。”
他的眸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我仍记得,睁开眼时,看到的那双眸子,清亮清亮的,像琉璃珠一样灵动,我最爱的,就是他的眼睛。
那天阳光正暖,他离我的脸很近,脸上带着孩童般的好奇,虽然长得不算风流倜傥,颠倒众生,但好歹也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在触及我目光的那一刹那,他咧开嘴笑了。
“东巷的老先生说,亲一下自己喜欢的女孩,她就会从梦里醒来,真的耶!”说话间,身上的杨桃香气又将我醉了。他闭上眼渐渐放下脸。
“噌——”我的大脑里似乎有什么滑过,我不敢相信地睁大眼——这朵温软的花落在了我嘴上,那么清暖的一朵花,轻轻贴着我的唇,似是诉说着心中愁苦,却不带一丝猥亵,既纯洁又温柔。
不过——美好的画面被打破了。
“咳咳,还有人呢……咳咳,璃你注意点。”
男子不理会那声音的主人,坐起来看着我:“这是奖励给雪的,你终于醒来了。”
“这里是地狱吗?”
我撑着酸疼的手臂也坐了起来。
“对呀,这里是帝域!唔,苓祭祀说你会失忆,根本是骗我嘛,你还是记得的!”他有些气恼地皱眉,像个撒娇的小孩。
我却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祭祀?什么失忆?为什么喊我雪?
“你是谁?”
似乎是被我这一问惊了一大跳,就连站在一旁的另一位男子也凑过来。
他说:“雪,你别开玩笑,你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我依旧云里雾里。
忽然,杨桃气息又一次环绕了我,那魅惑生灵的声音又响起:“雪,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那朵花紧紧贴着我的耳朵,腰间多了一环禁锢。
“喂喂,傻瓜雪!想什么呢?笑得像朵花!”璃温柔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卷了回来。
“花?”
“对呀,食人花!”
“去死!”
“啊哈哈哈,饶命饶命,别挠了!”
我扬扬拳头,朝他龇牙。
“先去看看我母亲吧。”
说起璃的母亲,我心里不免也流过一丝悲戚。
“嗯。”
我来到这里已有一个多月了,没有一丝的不适应。这个地方就是我一直畏惧的地狱,可我觉得在这里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恐惧,这里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或许,有个家,真的挺好的吧。
其实,天堂和地狱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不管生前究竟是做了多少坏事,死后都能有一份安定的生活,毕竟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说是地狱,这里不如说是重生之地,因为我发现,仅仅一个星期,我就已经爱上这里了——还有这里的人。
就在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我面前这个清秀的男孩眼里的喜悦。
他唤我雪,甫一开始,我很疑惑。经过他一整天的叙述,我提取出了重要信息——他是王氏璃,与雨氏雪有着婚约,从小也便是两情相悦,只是三个月前,雪外出游玩,受到异族攻击,似是中了巫术,四处求医无果,终于得到一位自称苓的祭祀的救助,声称要将雪放在花海之中,身下要枕汉白玉才可。于是他们照做。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醒来的却是我?我可以理解为魂穿吗?念此,我摸摸自己的脸,应该还是我自己的面孔吧?
“雪,我们回去见你父母吧,”我还记得他轻快的语调,“他们一定很开心!”
璃像只蝴蝶一样一跳一跳地拉着我走,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阵触动。从来没有人会紧紧握住我的手,向我露出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容。
如果这是一对情侣的二人世界,那该多美好。只是,旁边有个比男主角还要惹眼的电灯泡。
他是水氏幼子水氏杰,水家与王家一直便是生死之交。他与璃从小便如亲兄弟一般。说实话,若按以前的花痴心理,我定是更崇拜杰这样五官立体、两眼桃花的男子,可是现在我却迷恋那杨桃气息。
“雪,如何是盯着我看呢?”他痞痞地露出魅惑众生的邪笑,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若是愿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哦!”
“喂喂,说什么瞎话!”璃挥开杰的手,继续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指头。
仿佛是心中积压许久的烦闷一瞬间跑了,我没形象地大笑起来,一直停不了。虽然与他们俩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笑起来也便放肆一些。是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我竟有些久违感。自从爷爷去世后,我好像从来没有笑过啊。
“走快些,我们没有驱车来,你可知道这花苑庄离帝域北段有多远吗?”
我醒来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多,现在想起来,我仍感觉是在做梦一般。
那天,我们从上午一直走到了傍晚才到了所谓的“地狱北段”,哈,原来地狱也分区域啊。其实说是走,并非如此,璃在小溪边掬起一捧水,从右眼角摸出一滴泪水,翘指弹出去,那捧水竟变成一个莲台,他们扶着我坐上去,就这样一路到达了目的地。
我见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地方——真的是梦寐以求——雨氏大宅。如果北京故宫是雄伟,苏州园林是素雅,那么这里——是梦幻。
宅子上空悬浮着两个水色大字——雨氏。由于学课的差劲,我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字体。这几个字闪着晶晶的亮光,真的很像喜之郎果冻。在这两个字下前,我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于是,我带着憧憬的目光望向那缓缓开启的朱色大门。
突然,我震惊了。
横在我眼前的是一条亮闪闪的河,初夏的阳光与河水的波粼互相逗弄着,真真是迷乱了我的眼。一只约摸一尺来长的小舟轻晃过来,停在我眼前,舟尾有一女子手轻覆于琴弦上,正弹一曲欢快轻明的曲儿。她抬眼向我笑笑,右指尖扣下最后一弦,遂起身,身高不过一掌长。她双手挽于身侧,微微福身,声音也如琴声那般醉人:“恭迎雪萧、璃丁、杰丁。”
我已经是“心神大震”了,这么小的人儿,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就在我微微闪神间,小舟与女子都不见了。河面上又重回了平滑如镜,只有几串水泡悠悠地晃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出现过。
我正疑惑有这样一条河我们该怎么过去,然而,我的心灵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似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河水里竟发散出银沙般的小光点,像是蒸腾作用下的植物发散出的水蒸气。它们越聚越多,最终构造出一座银色的小桥,闪晕了我的眼。
“雪,可以走了。”我转头,璃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脸贴我很近,唇齿间还带有淡淡杨桃气息。
我回过头去又望了望雨氏大宅。
一直渴望有这么一座宅子,哪怕只让我参观一下我也心满意足了,但是现在,它却是我的家啊——虽然我不是雪。那种油然而生的敬畏让我身子软了一下,腿居然直不起来了,我整个人像鱿鱼一样软在了璃的身上。
连意识仿佛都有点飘忽。
嗯,天气太大,暑气灼人。我一定是中暑了。
那时我就是这般想的。
“雪你怎么老是神游?”
我立马从回忆中那条水晶湖前回了过来。
“雪你别想太多,苓祭祀说你不能用脑过度,要不就会像之前那样昏倒的。”璃用孩童般的语气跟我说着,“喝了这么多天的芥药你还没喝够啊?”
我口中又感应到了那时的苦涩。
车子已经到了王氏宫府。朱漆大门已经大大敞开,下人们排成一大队,皆福身齐声:“恭迎璃丁,雪萧。”
我扯着及踝的白袍子,顺着车阶走下。这袍子质地极轻,花纹也极其淡雅,有些像清朝的旗装,但又不如旗装那般古板,穿起来能把我无波无澜的身材弄得有那么丁点贵族气息。璃说,他们家的人喜爱这类衣物,所以,一定要我穿成这样。拿到衣物的时候,他悄悄趴在我耳边说:“这是你最爱的月牙白。”
璃的母亲倚在软榻上,看着一池的苞荷。这绝对是世上少有的美人。
见是我们,她慈爱地微笑着招呼我们过去。
日已偏西,昏黄的光线覆在璃母亲的身上,我蓦地想起一句话。
美人迟暮,刹那芳华。
离开了璃的家,现在我们要动身去水家。璃和杰从小就是过命的兄弟,如今璃遇到这样的事,杰不可能不管。
我坐在车里,看着手上戴着的璃的母亲送我的镯子,突然一阵甜蜜涌上心头。璃的母亲说了,这是王家祖传的镯子,至于送我镯子的原因,璃的母亲只是很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想,大概,是王家女眷才能拥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