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沁水准备入寝,刚躺上床便被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沈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黑暗里,他抱着她,耳鬓厮磨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
“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孩子?你甚至都没告诉我他的存在。”
沁水身体一颤,不自觉想要逃离他的桎梏。
“别想逃走。”他环上她腰的手力气又大了几分,想要把她牢牢禁锢住。
其实他还是爱她的,即使她杀了他们的孩子。她设圈套,他就进来。在他眼里,她能回到沈府,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沁水,其实我们——”
“因为我恨你。”她打断他的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沈鄢,我恨你毁了我平静安稳的下半生,我恨你——”
这话在新婚之夜她已说过。“够了!”他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吻上她的肌肤,开始攻城略地。火辣辣的疼痛感,在她的四肢百骸游走,恍惚间,她摸出一把匕首。然后,她听到刀刺入肌肤的声音。
“为什么?我对你这样好。”他压抑着痛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用尽全力推开受伤的他,翻身下床。是时候了,她点亮灯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不爱你,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个还算出色的画师。而现在你连画不会做了。”沁水弯下腰,把画一张一张的摆在他面前。那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拼凑不出半分美感。
原来,她知道。
沈鄢的右手在一场战争中伤了经脉,精心医治后,他可以拿起刀剑却握不稳一只画笔。他气极下令,所有抓到的战俘一律坑之,不必劝降。
那场战争终是胜了,只可惜他的画艺天分也随之葬送。其实在他的右手毁掉之前,他就已经江郎才尽了,他爱上了虐杀的快感,静不下心了。
他知道沁水生性冷淡,自己身上唯一能让她留意到的,就是他的画。所以,他背着她日日练,夜夜练,可是回不到从前了,他的画再无半分灵气。
苏桐心下叹息,古往今来灵气与煞气不可共存,无论是基于何种目的,他杀了这样多的人,浑身沾满了血腥戾气,上天收回他的天分也是无可厚非。
“即使这样,你又为什么回来?”他不习惯这样的角度,不知何时,已然背窗而立。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阴雨。
“我想找个离开的借口。”
“若是我不肯呢。”他反问道,语气凌厉,“我不会答应的,无论你多么恨我,我们的关系你这辈子都别想改变,你也这辈子都别想在我身边逃走!”
她知道他还是不想放手。她不再看他,她怕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后会心软,她怕她的眼睛藏不住话,她害怕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所以她越过他看向黑漆漆的窗外。
“我只想好好过完余下的日子。”
天快亮了,她熄灭灯盏,屋子顿时陷入一种黎明前特有的阴郁里,晦明莫测,有一种十分紧张的不安感。
“为什么待在我身边你就不能好好过完余下的日子?”
他有太多不解需要她解释,他看向她,目光沉沉,她白色的寝衣像是一片轻柔的月光,清冷而遥远。然而真实的她就在他面前,近的只有一步之遥。他忽然害怕起来,怕她真想月光那样消失不见,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这段时日她清瘦了不少,原本尺寸刚好的臂钏从衣上滑落,哐啷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两条缠绵的鱼碎成了几段,嵌在其中的金丝如同断掉的经脉一般变得晦暗失色。
苏桐在沈鄢的脸上看到了绝望,他一直相信只要她还戴着他们之间就还有希望。然而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都断了。
不知缘何,看它碎了,沁水的眼里竟是释然。
明日怀玉会来接我。她说道。
沈鄢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知道有没有听她说话。
沈府传言,沁水公主因嫉恨新夫人有孕,竟使计逼新夫人堕胎。沈将军得知,便废了这个妒妇,立新夫人为正室。
这传言是沁水散出的,她想着无论如何那女人也是可怜。没有沈鄢的爱,也许她会寂寞,但至少一生荣华,衣食无忧。
离开那日沈鄢没来送她,出沈府的一刹那,她忽然转过了头,就想说好了一般,在亭台楼阁间,她偏偏看到沈鄢正推开那扇格子窗。
那一瞬间的对望,彼此心中都有各般滋味。他目光沉沉,她扭过头不再看他。
回到沁水山庄后,怀玉才注意到她的臂钏没了。那是他找来术士制作的为她续命的法器,阴阳双鱼,相互缠绕,生死转化,生生不息。
“这虽然不是真正的双鱼佩,但它至少能够保你的魂魄不再离散。”
在沁水成亲之前,怀玉曾遇到一个术士。那术士与他一同看上了一块上好的玉料,几番争执谁也不让谁,最后竟成了朋友。
那术士得知沁水的病,依据古法用一块上好的玉料雕刻成阴阳双鱼,在玉中植入秘术,为其续命。
玉本有灵性,纯净的玉是绝好的载体,一旦被他物入侵,秘术失灵不说,还会带来别的灾祸。
苏桐想起那夜在山谷旁,沈鄢送她臂钏时,她脸上怪异的神色。原来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