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身!咔嚓一声响,我惊觉所有内侍已退到殿外,关紧殿门,柳叶飞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医女。她们死拽住纪双木将她拉到皇后面前,仰面扣倒在地。我想要扑过去护住纪双木,无奈皇后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棠颐和舞雁她们搬来四面屏风,将纪双木、柳叶飞、还有那两个医女围住,和我们分隔开来。屏风围上的那一刻,我看见柳叶飞粗暴地掀起纪双木的裙子,雪白的裤底露出来。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我自然是相信纪双木的,但是皇后刚才的笑告诉我,等验身完毕,一切都可能被扭曲了。万淑宁滴血认亲的事,让我开始相信这世上任何真相都可以伪造,同样是在血肉之躯上作假,查璧验身又比滴血认亲难到哪里去,万淑宁可以是李正茂的女儿,纪双木为什么不可以是失节的宫婢。皇后要的铁证,什么时候拿不到过?到时,就算李昊能脱身保清白,泼在纪双木身上的污水也永远抹不掉了。忽然,我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宫婢偷情不过是阴谋的开始,活生生将纪双木破璧才是皇后要给她的惩罚。
“等一等!”我冲口而出,回头乞求地看着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验吧。”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我还是忍不住要争一争。
皇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诡异地一笑说,“可以,或许这样更好,免得被人说本宫动了手脚。”我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拧了一下,感觉肩膀上的手一松,再有只手在我背后猛地一推,我跌撞着往前去,刚好棠颐将屏风挪开,我正好扑倒在纪双木身旁。屏风又再合上,我听到皇后说,“柳尚宫,让西樵来验,你在一旁看着就行。”
我的心簌簌抖得厉害。皇后看透了我,我却看错了她。她没想做手脚,她让我来验,那也就是说……皇后的坦荡让我开始动摇,我颤抖的手伸向纪双木的腰系,下手的前一刻,不忍地看向她的脸。她已经渐渐安静,不再挣扎,眼泪从闭合的双眼流出,如同待宰的羔羊。
“要本尚宫帮忙脱吗?”柳叶飞阴笑着在我耳边吹气。
“不用,”我大声地拒绝,凝望纪双木惨白的脸庞,“奴婢自己来。”在柳叶飞的逼视下,我解开纪双木的腰带,褪下她的裤子,每多见她的一寸肌肤,就觉得自己多亵渎她的一分灵魂。心痛、残忍、怜惜,我的心颠簸其间,直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纪双木居然并非完璧。难道,她真的和李昊……
“怎么样啊,究竟是不是完璧?”柳叶飞的手拍上我的肩膀,隔着几层衣服,我都感觉到冰凉。“虽然娘娘指定你来验,但若你看不明白,那本尚宫只好代劳了。”柳叶飞说着,要去掀我刚给纪双木盖上的裙摆。
“不用了,”我拉住她的手,“奴婢看明白了。”柳叶飞怀疑地看着我,我却用更确定的眼神回敬她。柳叶飞愤懑地挥挥手,两个医女放开纪双木。我蹲下身要帮她整理衣衫,她却转过身躲开我,自己穿好衣服。柳叶飞轻轻嗤笑了一下,我的心更痛了。
这时,殿外传来小潘子的高喊,“皇上驾到……”我苦笑一下,若是这皇上驾到能来得早一些,我会狂喜不已,但此刻,我只有满怀的忧愁。
“撤屏风,开殿门。”皇后吩咐着。屏风撤走的同时,殿门大开,皇上大步流星地迈进殿来。皇后上前高声相迎,“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朕听说纪双木押来了你这里。”皇上没有给皇后任何的眼神,径直走到正殿正位上坐下。
皇后见皇上这样轻描淡写,加重语气说,“宫婢犯错,自然是要押来臣妾这里,尤其今夜之事,事关重大,臣妾必须要亲自处理。”
“是你处理的就好,朕就是过来与你商量此事的。”
皇后眉头一拧,“皇上,这件事恐怕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吧,纪双木在宫中行为不检,与人私会当场被拿,按律须施以杖毙之刑,以前那几个也是同样的做法,皇上不会厚此薄彼吧。”
“可是世子说,他们今夜只是碰巧相遇……”
“也许今晚他们真的只是碰巧相遇,”皇后适时地打断皇上的话,“也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苟且之事,但是纪双木仍然逃不过****后宫的罪名。”
皇上脸色一凛,“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早就收到匿告,说纪双木****后宫,今夜更是与人相约在昙花林私会,臣妾派人前去捉拿,不想捉到了世子。当然,世子可能是碰巧出现,当了替罪羊,但是纪双木就没那么无辜了。”皇后拉住我的胳膊,将我牵引到皇上面前,“臣妾刚刚才让林尚义给纪双木验身,还没来得及问结果,既然皇上来了,就让林尚义向皇上禀告吧。”
“不知道结果,皇后就敢断言纪双木有罪,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皇后轻轻摇头,“皇上,要是等证据齐备再去捉犯人,犯人早就逃之夭夭了,有的时候,证据是用来让犯人认罪的,还有那些不服判裁的人,证据,可以让她们闭嘴。”
皇上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皇后这样说也对,可是,朕并不想知道结果。”
“皇上……”皇后有些被打乱阵脚,“皇上是要存心包庇吗?”
皇上站起身,平静地说,“不是包庇,而是没有追究的必要。”
“没有追究的必要?”皇后不敢相信地看着皇上。我也有些意外,虽然说皇上包庇纪双木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如此****如此霸道的包庇,与皇上凡事都要能说通的行事风格截然相反。除非,有特殊的原因。
这时,皇上竟然怜悯地看了皇后一眼,很用力地说,“朕本来就有意把纪双木指给长安王世子为妾,而且也早把这个意思透露过给他们,所以他们之间就算有什么,也是朕默许的。”
皇后嗤笑一声,笑声中透着荒谬,分明是不相信,“皇上就别替他们编了,刚刚才说是碰巧相遇,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早有默许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朕与你也是夫妻,皇宫这么大,难道你我就不能碰巧相遇?不过世子说的也对,碰巧相遇都能被御林军拿住,可见后宫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不如朕早些指婚,大家安生。”皇上说这话时,目光坚定得很,似乎这些都是嵌入历史的事实,而非临时编撰的故事。我想起韩冬青说过一句含糊的话,烟霞殿的那个宫婢……皇上也想让她跟世子……
皇后怔了很久,猛然惊醒,错愕间竟然大声直呼,“皇上怎么可以这样?”
“朕为什么不能这样?”皇上说出这句话,顿时大殿静得可怕,就是这一句,无异于与皇后正面对抗。
皇后的面色瞬间惨白,不禁连连后退,不甘地说,“纪双木只是一个宫婢……”
“朕的生母在被先帝宠幸前也只是一个宫婢,”皇上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朕已经决定赐婚,今夜的事,就当是一场误会吧,太后那里,朕自会交待。”皇上说完,甩袖离座,“西樵,带上纪双木,回钦安殿。”
“等一等,”皇后竟然叫住皇上,此刻她脸上的不甘不愿一扫而空,只剩下平静和平静之下的痛恨,“臣妾不敢反对皇上的指婚,但是臣妾依然有权查察后宫之事,若纪双木已非完璧,为保世子名节,臣妾要找出匿告之人,令她不要四处散播流言,若纪双木仍是完璧,那便是匿告之人存心陷害,臣妾更要揪出此人,重罚以儆效尤。但无论臣妾怎么做,都要先知道验身的结果才好,”皇后指着殿门说,“走出这个门,今夜的事就是一场误会,但是在这扇门里,臣妾定要知道结果。”
“皇后,”皇上痛心疾首地说,“你我都知道西樵与双木情同姐妹,你看她的样子,你还要逼她说什么?”
“皇上,”皇后双眼隐隐含泪,似乎是咬着牙说出的每一个字,“今夜的事无论皇上怎么判决,都堵不住皇宫里的悠悠众口,说不定,还会成为皇上为维护皇室尊严被迫赐婚的笑柄,西樵要验身,无非是想保住纪双木和世子的清白,臣妾现在要问一个结果,也是要保住纪双木和世子的清白,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又怎么能说是逼?何况皇上已经决定指婚,臣妾知道与不知道,又能碍到皇上什么呢?”
皇后最后这一句挑起了皇上的怨怒,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我猛把拳头一握,咬咬牙说,“是完璧。”我的声音不大,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我反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平静地说,“纪双木确是完璧,这就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