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只听得车外一声马鸣,马车便停了下来。馨姨牵着女子款步下来,只见一片洁白中露出几缕翠绿,煞是养眼。女子披了件明黄色毛绒袍子,双手依旧抱着小火炉。早有伙计闻声出来,引了二人进屋。
女子挑了个临窗对门的桌子,打量开屋内的场景。右首靠门的小桌子,坐了位二十上下的男子,蓝色长袍,束发,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虽穿着朴实却神色高贵。桌面横放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摆放得极到好处,随时都能轻易出鞘,想必是个用剑高手。他点了两三个精致小菜,一壶酒,不紧不慢地喝着。
左首靠门的桌子,坐着两位少年,俱是容貌英俊,穿着白色长袍,精美的长剑解开,放在一旁。看他们衣饰上独特的标志,只要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他们便是江湖中风头最劲的碧落宫弟子。年长的那位沉稳地吃着菜,年幼的却转着乌黑的眸子,四处张望,不苟言笑的脸色掩饰着心底的激动。
对窗的桌子,坐着五位汉子,桌上堆满了大块熟牛肉,一坛酒封口大口,香气四溢。五人闷头嚼着牛肉,俱不言语。
靠着楼梯口的大桌子,坐了十来个跑单帮的男子,大冬天里挽着胳膊,吐沫横飞地阔声交谈着。屏风前的圆凳上坐着浓妆的歌女,她轻拨手中的琵琶,弹的竟是《江南春》,整个屋子里春意盎然起来。
“茶来喽——”小二一声吆喝,打断了女子的眼神。
馨姨望了一眼,笑着说:“小姐,真是难得,在这杯水亭竟有‘西山白露’!”
“馨姨,这次你可走眼了。你看,茶色清爽却不寡淡,叶片舒而不展,香气浓而不腻,正是‘泡湖含膏’。”
“客官真是好眼力!”小二憨厚地夸道。
“小姐,菜点好了。桂花水晶豆腐、大煮干丝、水芹香椒百合,还有珍珠清笋冬菇汤,口味清淡得很,都是小姐喜欢的。”
那女子却没有应答。原来楼梯口的那桌汉子正谈得热火朝天,女子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住了。琵琶声轻,炉火微红。江湖中的传奇便在这些走南闯北的汉子口中传开,一如翻飞的风雪,幽寂、神秘……
“赵二,你个混球,比你大哥命硬啊。”说话的是名左脸颊有块寸许长刀疤的男子,他右手抓着大块的肉,左手油腻地端着碗,抬手便是大口的烈酒。
“那是。我赵二混江湖,就靠一句话!”那叫赵二的男子油头油脑,得意地笑着,单等众人询问他。
“什么鸟话?说来兄弟们听听!”刀疤汉粗声说道。
赵二故意矜持地喝了口酒,眯着眼,嬉笑着说:“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不该说的话,死都不说!”
“咳,可惜赵大没懂这话,一阵胡言乱语,便丢了性命。”一个尖嘴猴腮的瘦汉说道。他见众人都住了声,才意见到不该提这丧气的事,忙端起大碗吆喝道,“来,大家再干一杯!”
“赵二,你这次从江南回来,路上可还太平?这年头出门一趟遇不到马贼还能捞个十两八两的银子,够活个冬天了。万一路上给剪了,家里的婆娘孩子只能喝西北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