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到辰时,起身着衣吧,切莫误了早朝登基大典。”小顺子在我殿中远远地唤我,我模模糊糊听到,眨巴眨巴眼睛,揉揉鼻子,打了个哈欠,不大满意的嘟喃了一声“让淳月进来,本太子要更衣。”
不出半晌,屏风后就走出个含笑如波的侍女。
“陛下。”淳月柔声嬉笑道,“这是陛下在这泰安殿的最后一天,从今日起,就是苏国国君了,怎么能继续叫太子呢。”
我仍旧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嗯了一声。余光瞟到淳月身后的婢女手上盛着的金色皇袍的时候,我还是愣了半晌。
父王他,已经离我而去了啊。
我张开双臂,这是在宫中多年的更衣习惯,任由着淳月替我披上厚重的皇袍,真的很重,一针一线都是真金真银,我从出生开始,其实都没有期待过穿上这身衣裳,这一切,都只是父王的无奈之举罢了。
淳月尚显稚嫩的面庞看着我笑,我较她更高些,她只能抬头看着我。“陛下,如今终于能独当一面了呢,淳月这些年一直照顾着陛下,还望陛下日后不要忘了奴婢呀。”
我冷静的看着她,那目光里表达的意思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是不可能会打发她离开我的,因为我付不出那么惨痛的代价,她一个人说的一句话,可能,会毁了我苏国的整片江山。即便我一直恨我的父王,他为了权利与江山让我这辈子都身陷痛苦;即便我一直羡慕我所有的姊姊,她们可以像所有的公主一样穿金戴银,整日脂粉,以魅君郎;即便我厌恶我所有拥有的一切,我都无法挣脱出来,父王说的对,他说“焕儿,你此生,注定走不出帝王家。”
“淳月。”我抿了抿唇“我一直当你是心腹,还望你可以值得我信任。”这番话我说的很明白,我并没有将她当做外人,因为我,都没有用‘孤’来唤自己。
她听得一怔,微微一下,下跪扶地“奴婢会听从主上一切要求,愿为苏氏江山付出一切。”
我忙着理自己的头发,刚刚一个毛手毛脚的宫女替我戴冠冕的时候不小心弄乱了一撮头发。
“淳月,孤这身衣服,怎么样。”我没有理会她刚刚说的话,入宫多年,我已知道什么叫做放在心中就好。“陛下本就长得俊朗,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是这一身衣裳?”
‘长相俊朗?’
外界传言颇多,在我还只是太子爷的时候,就听闻外界说齐国国君得了个长相俊美的太子,貌比潘安,且有真才实学,作起诗来,行云流水且句句经典。为此,父王很是高兴,还曾因这个简简单单的传言为我府上送来十余个貌美女子。
我听到这消息,只是冷笑一声“父王,这是想要掩盖什么秘密吧。”
外界都传,父王对于我的疼爱胜过我前面二十多个公主,因我是他此生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他直到七十多岁才老来得子,在我出生的第一天就册封我为太子,可我知道,这实属无奈之举。我出生的第二天,就听闻我母妃娴妃因失血过多而亡。
这一切,都是个笑话,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出生,伴随着天地间的一声太子爷,伴随着我母妃的死,伴随着后宫中的一篇腥风血雨——所有当夜接产的人,无论是太医,产婆,还有宫女,全部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大换血。
我又记起了父王的第二句话“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那时尚且用稚嫩的声音问他“那么父王对于母妃,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凝眉看着铜镜后的自己,苏焕,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陛下,上早朝吧。”
我回过神来,唤道“小顺子。”
帘幕后头慌慌张张走出来一个低着头的人。
“陛下,快些上早朝吧,百官都已经等了许久了。”
我点点头,缓步走入大殿。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我眯了眯眼,唇微微一勾,往远处看,才发现两个扇扇子的宫女已经羞红了脸,捂着嘴。叹了口气,一摆衣袖,坐定龙椅。
深呼了一口气,这龙椅很宽,却让我怎么坐怎么不自在,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历代君王,都是这样的吗?
我略有些不安的将手放在纯金的椅座上,开口“孤今日登基,应以仁孝为先,决定以国丧之礼缅怀先帝三年。另外”我顿了顿,扫视下方群臣“孤听闻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话一出口,群臣议论纷纷,唯有三个人淡定自若。我一一注视着这三个人,这其实只是一场游戏,让我知道哪些人是这官场上需要注意的人,同样,这也是父王教我的方法。
第一个人是蒋沫,蒋家的独苗,蒋家已经在苏国的朝堂上称王称霸了许久,当年打下苏国天下的时候,开国始皇就是因为有了蒋、云两家的帮助才能顺利开创苏国。蒋、云两家自此声名显赫,蒋家更是出了几位驸马爷,将军之位一直是他们家族在世袭,以武官为主,本来,若是只靠家族而进入官场的武官蒋沫我是一丁点丢不会担忧的,靠着背景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多么深的城府,但这个人,有着蒋家为其铺好的光明大道不走,偏偏喜欢文,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中书侍郎就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如此一个人,怎能不让我忧心。
站在他身边的,依旧淡定自若的人是我的舅舅——邹空。
他老谋深算多年,在我父王还在的时候就一心想要拉拢派别,邹派到了如今,已经占去了我苏国大半个朝野。蒋家也包括其中。不用父王教我的这个小小游戏,我都知道,第一个要防的,就是他。他本不是野心家,但一切变故都是我父王自己招来的,我母妃的死其实各自心里都有结果,谁都知道不可能是失血过多而亡。
而与他们二人一同形成三足鼎立之态的是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秦珂。
他是父王养的义子,在江南患水患的时候捡来的孩子,虽身世凄苦,但自幼才华出众,颇得父王的喜爱,父王甚至将其收为几出。我对于他,爱在于视他为哥哥,我幼年时最难过的一段时间,是他在陪着我,而我恨他在于因为他,我才被父王委以重任,失去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秦珂的才华被父王赏识,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是宰相之身。
我一直知道,邹派曾经想一揽天下时就曾拉拢过他,只是被婉拒,如今,虽说是三足鼎立,其实只有两个派系,一个秦派,一个邹派。
这三个人,我眯了眯眼,三足鼎立,怎么看怎么让我犯难。
“各位卿家,不要误解,孤听说的有趣的事,只是关于二公主殿下的。”我摆摆手,说道,“前些时候,皇姐告诉孤,她府上唱戏的一个戏子在逛园子的时候被刺客砍伤,如今抱恙已久。皇姐求孤找出是谁干的。”虽说这只是个游戏,但君臣之间都必须有信任,我不能一次又一次玩烽火戏诸侯的把戏。
“陛下。”殿下有人跪拜说话,我看了一眼,迅速将其归为——邹派。
“臣听闻这个戏子好似是城南的招牌?”
我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默默点了点头“讲,孤恕你无罪。”
“臣前些日子去过公主府,也见过那戏子,模样生的很是俊朗,而后,又听闻他与公主大人,似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所有人,包括我都知道了他话中的意思。
我会心的一笑,道“孤说呢,为何皇姐会为了一个戏子找孤闹了半天,原是因为这个。”
众人都面面相觑,公主与一个无名戏子私通,国君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斩了那戏子以儆效尤吗?
“孤的皇姐自然会看人,若是看上了那个小小戏子,便让他做驸马也不是不可,若是日后皇姐觉得颜面对不上,给他个一官半职又不是不可!”说着,问道“小顺子,去问问,选个黄道吉日,择日便让他们成婚就是。”我说得无比轻松,群臣却一顿骚乱,我不管他们如何,只顾着看舅舅邹空的脸色。
邹空一脸不知道怎么样的表情和身边的蒋沫喃喃细语,唯能发现秦珂一脸的神秘莫测,用看不透我的表情看着我。我向着他微微勾唇一笑。
秦珂,虽说我并不想当这么个国君,但我苏式的天下不是你的,就永远不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