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品脚下用力,使了个移形换位,身形一晃下一刻就到了墙边。自从张宗苍一役那惊险的一刻之后他再不敢大意了,何况这家伙身上透着股邪气,扑进来之前竟然毫无察觉,要不是他举棒砸来还真会以为见鬼了。还是先远远避开看清楚再说。
那道白影一棒砸空,也没再乘势追击,而只是转过身,阴测测的看着丁一品。他身材瘦削穿了一身宽大的如丧服一般的白袍,戴了顶高高的白帽子,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白纸,没有胡须吗,目光却如两道利刃一般犀利。手持着一根拇指粗细三尺来长的短棍,好似哭丧棒,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两声尖利的怪笑。活脱脱就是白无常!
丁一品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头发都竖了起来。真见鬼了?他试探着问道:“对面可是传说中的阎王爷驾下当差的白无常?”“白无常”只嘿嘿的笑了两声,每笑一声丁一品心头就一阵发毛,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那您不会是……张掌门吧?”话一出口自己都觉的可笑,要真是张宗苍来索命还会用棒子,还不得使个定身法或者扔两个火球什么的,自己还能躲的开?况且也应该是那副血丝糊烂的模样,怎么会如此整齐。
这次“白无常”笑了四声,不过他的下一个动作立即暴露了真实身份。只见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卷轴,打开了借着月光和丁一品比对了一番。“血影团!”丁一品恐惧感顿时消失,只要是人就好办,但心底又倍感悲苦,“我说!难道真的没完没了吗?”
“白无常”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若是换了别人,见了这身打扮立即就会知道是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阴风双煞”,黑白无常,臭名昭著的雌雄大盗,杀人跃货无恶不作。后来不知为何这对绝命鸳鸯突然在江湖上消声灭迹,原来是树敌太多加入了血影团。不过因为看到他们的人只能是刺杀对象,没一个能活到天明,所以至今江湖上也没人知道。
白无常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丁一品,这个把组织里的一等杀手“桂花郎君”都毙在剑下的年轻人竟然不认识自己。不过也有些惋惜,这么年轻就有如此身手,今日却要丧命于此实在是可惜了。
“既然你知道,血影团的规矩我就不用再重复了吧?”看不见他张嘴话音却清晰的传来,只是这声音实在难听,像闹春的猫在深夜里的鸣叫,让人不寒而栗。丁一品咬牙点了点头。就听白无常继续说:“我实在是讨厌这些规矩,但……”话音未落,白影一闪已经欺身到了丁一品近前,哭丧棒呼的一声斜斜的扫下来。却扫了个空,再看丁一品已经到了床边,身法和他一般的快。
白无常嘿嘿两声怪笑:“身法还挺快嘛!”说着又一个移形换位追了过去,丁一品也是移形换位又到了窗口,白无常再追丁一品再逃。两人展开身法在小小的斗室之内你追我赶,看不见迈步,只看见一灰一白两个身影晃来晃去,听不见脚步声,只有衣带挂风的唰唰声。
白无常自认为轻功盖世,但连追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没追到,始终差着一个身位。今日碰到敌手倒激发了他的斗志,越追越兴奋,暗暗催动内力,身法也越来越快,但丁一品也一样加快了速度。
突然丁一品一扭身又到了后窗边,作势似乎要跳向窗外。白无常心里一惊,只顾着比试轻功了,却忘了此行的目的。这小子轻功不在我之下,要是到了外面再想追到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心里焦急,连忙纵身,没追丁一品,而猛扑向窗口,哭丧棒直直的点向窗子,力图封住去路。但丁一品却突然来了个“黄龙大转身”,臂弯里一道蓝色的寒光闪出,拦腰切了过来。出剑实在太快了,白无常又是迎着疾冲过来,眼看着剑光就到了身前。
白无常不愧为威震江湖的“阴风双煞”,身在半空却鬼魅一般的来了个转身,滚向一边,咚的一声撞到墙上。左边腰间被“神龙浴海”划了一道一寸多深的口子,鲜血直淌。他来不及包扎,身体一着地,手脚同时用力蹬踏,斜斜的蹿了出去。咣铛一声又撞到了木床上,左肩撕裂一般的疼痛难耐,看来是锁骨折了。但丁一品哪会放过如此好机会,身体如影随形,已经追到了身后,长剑顺势砍下。
白无常再也没有了初来时的悠然得意,像昨日白耀祖一般狼狈的裹了破被子滚到木床的另一面。咔嚓一声,木床的一角被砍断。白无常的大腿根上又被划了一道一寸多深的口子,他呀的一声怪叫,也分不清是惨呼还是怪笑。手一挥,哭丧棒和破被子一起卷向丁一品。同时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腾空而去像离弦之箭一般射向窗口。
丁一品一声暴喝,长剑挥舞,蓝光闪烁中哭丧棒落到墙边,被子也被斩得如雪片一般乱飞。一颗黑乎乎的铁镖破空飞出,正钉在已经蹿到窗口的白无常的后心上。那道白影就像中了箭的鸥鸟一般惨叫了一声跌落到窗外。
丁一品掸了掸身上的棉絮,飞身跳出窗外。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白无常正无声的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黑黑的鲜血从身侧淌出。他从此再也不用装神弄鬼了,因为他已经如愿化作了一个怨鬼。
丁一品环视了一圈,四周寂静无声,经过昨天的事就算有人放火点地雷也不会引起任何波澜了。起出铁镖,在死尸身上擦拭干净收起。又搜出他那张画像打开看了看,丁一品笑了笑,仰头注视着天空的星辰说道:“师傅,徒弟也算出师了吧?”然后又学着苍老的声音说:“还行还行。”然后扭身上房,消失在夜色里。
那年丁一品只有十一二岁之时,除了学艺练武就整天跟在三师兄楚无香屁股后面山前山后的跑。一日午后,师傅下山回来从背囊里取出一把糖果,笑吟吟的招呼师兄弟俩。过惯了山上清苦生活的师兄弟立即垂涎三尺,师傅却微笑着说,你们俩比试轻功,从这跑到后山再回来,谁先到这一包都给谁。
楚无香二话没说立即飞身向山上林中蹿去,丁一品也连忙发力猛追。两人从前山跑到后山,又转回前山,跑了个齐头并进,眼看着就要到师傅眼前了。
正急急奔跑的楚无香突然一个急停回手一掌拍向丁一品面门。丁一品淬不及防,被打得倒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疼的哇哇大哭,一瘸一拐的找师傅评理。师傅却冷哼一声,把整包的糖扔给楚无香,“切磋比试是要讲究公正,但若是性命相搏呢?谁讲究公正?为了获胜不择手段不算错!”
韩太师近几个月来第一次整整半日待在内宅,直睡到日上三杆。昨晚由小夫人侍候着,直到深夜才睡下。如今他还昏沉沉的睡着。将近午时,韩太师睁开朦胧的睡眼,阳光依稀从薄薄的窗帘透进来。“几时了?”
小夫人连忙睁开假寐的眼,“已经中午时分了,老爷您今日睡的真沉呀!”早饭都没吃她早饿疯了,只是她睡在里面不敢起身怕惊动了太师。韩佗胄点点头下了床,一直守候在床边的丫鬟连忙恭敬的上前想侍候更衣,他却摆摆手,只披了件袍子,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小夫人连忙亲自上前帮他扣好衣襟,见他依然站在窗前出神,并没离开的意思,就又取了件厚些的袍子给他披上,“老爷,现在已是深秋了,眼看冬至,小心些别着凉。”
韩佗胄正看着窗外花草枯萎繁华落尽,凄凉的微风裹携着灰尘扫过平静的湖面。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殷勤关切的小夫人,“深秋了?”似乎没听懂她的话,良久才颓然的叹息了一声,“看来我真的老了!”
小夫人以为他误会了自己说他昨晚床上表现欠佳,韩太师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发起怒来刚才还在床上卿卿我我,立即就推下床赶去洗衣房做下人!吓的魂飞魄散,噗嗵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鸡食碎米,“老爷,奴婢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切您老的身体!你哪里老了……”说了半天却没见回答,偷眼观瞧,韩太师却已不声不响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