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力微微一惊,脸上的惊诧一闪即逝,又恢复到醉醺醺的迷茫表情,“哦,丁兄弟!本来想劝劝你,什么御前司太师府都是一丘之貉,还不如我这样临安泼皮过的自在!不过你一身好武艺却屈就做个小侍卫必定有难言之隐。”语气里毫无询问之意,倒像在自言自语。
丁一品被李大力相似的经历激起一时的义气,往事钩沉心血翻涌。随口就吐露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不过也不后悔,李大力的心声吐露增进了两人的信任感。“小弟来自太行山寨……”随即把自己的经历和古庙遭袭的过程简单的讲了出来。
夜风徐徐,四周寂静无声,后院也再没惨呼声传来,想是那几个车夫也折腾累了。丁一品陷入了沉痛的回忆,眼角溢出点点泪花,而李大力象在沉思什么,不住地摇头。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拍了拍丁一品的肩膀,丁一品从朦胧中醒来,恍惚看了看李大力。
“兄弟,这事太大了,哥哥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这临安府你还是别去了,毫无用处。道上有规矩,那出钱的主使都是躲在背后,一切都通过中间人。那群狗只是工具而已,拿钱办事,绝对不知道金主是谁!尤其是那么大的场面!要想查的话关键是中间人,老哥我帮你在道上摸摸,最近白光宗跟着谁干!临安城不算小也不算大,能揽这么大生意的没几个,应该没问题。等把来龙去脉都查清了,咱哥俩再把这几条狗都他妈咔嚓了!”
他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这群败类!还他妈‘八义’!”又拍了拍丁一品肩膀,举起酒坛在丁一品一直端着的碗上一碰,声音清脆悦耳,“好了!你再不去太师爷就得直接把你发配到岭南了!”咕咚咕咚,少半坛酒一口气喝完,一滴没洒。本来直直的身体不倒翁一般晃了晃,终于噗通一声栽倒在平板车上。平板车经不住他的体重翘了起来,那碟小菜也洒落了,酒坛却依然稳稳地抓在手中。
丁一品静静地喝了碗中酒,脱下大氅盖在他身上,纵身上房消失在夜色里。
太师府门前冷冷清清,府门已经关闭,守门的兵士却依然站得整整齐齐笔直威武。丁一品不禁感慨,还得说当朝第一臣的家臣亲兵。御前司的将官都是行武出身,调教的兵勇这个时侯也早就东倒西歪了。
提了提精神稳步上前,直到走到台阶下那些兵士依然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他似的。不由得又感叹了一番,整了整衣衫抱拳施礼,“各位,在下是御前司班值侍卫郑斌,奉太师命调入太师府当差,还请通秉一下!”
但那些兵士依然静立不动,他不禁有些疑惑,这太师府规矩再大也不能不理人啊!于是又提高了嗓门说:“在下御前司……”刚说了一半那本来直挺挺站立的兵勇忽然像受惊的苍蝇一般乱作一团,有的拔刀有的挺枪,“谁!”“什么人!”不只是谁还喊了一声“有刺客!”有两个就往里跑却忘了大门是关着的,撞得晕头转向。原来他们都练就了一门绝艺,就是看似笔挺的站岗眼睛还睁着却睡着了。
嘈杂之声惊动了门里面值班的护卫长,哈欠连天的推开侧门,“吵什么吵!找死呀!”目光穿过已经盔歪甲斜的兵勇落在丁一品身上。丁一品连忙走过去,递上令牌。那人只看了看,又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御前司的郑斌是吧,跟我来吧。”
那人提着个灯笼引着丁一品往里走,边走边打哈欠还低声抱怨,“你也是,既然有胆子晚来就干脆明儿再来得了,也让我睡个好觉!”一口浓浓的湖北口音。
“在下酒吃多了,一时没醒来!”
那人回头惊诧地看着他,提鼻子闻了闻,“你……你竟然还敢吃酒!胆子太大了!看你文文气气的样子我就提醒你一下,最近太师脾气可不太好!你自求多福吧!”很惋惜地叹了口气,似乎丁一品现在已经被发配了。
两人穿过正厅侧面的甬道来到内书房门前,整个前院灯火通明却没什么人走动,但丁一品能明显感觉到书房四周以及内宅的隐蔽处隐隐有高手的气息,看来太师府内的防护力量还是相当强大的。
其实临安城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都养有看家护院的高手,他们平时都潜伏在府内一般不露面,被称作“暗士”,基本是些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或者隐居避祸的高手。像太师府这种级别的府邸“暗士”的实力恐怕比大内都要高的多。丁一品并不知道这些,但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还是尽量隐藏气息。
门前的几个护卫也都精神百倍,绝不是睡着了。先有人接了令牌去通秉,时间不大就让进去。书房内灯光明亮,分里外间,中间是实木镂空的一道月亮门,两边摆着绿竹盆景。外间摆一张八仙桌,看不清是什么材质,但很显奢华。里间的书案后坐着个气象端正的老者,宽巾蟒袍,一定是当朝权臣韩太师了。
丁一品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韩侂胄正在批阅奏章,余光扫了扫跪在下面的年轻人,冷冷问道:“你来晚了!”
“卑职本不知道太师的调遣,昨天午后就吃多了酒才耽搁了!”他半月前还满怀热切的想见到这位权臣,以为只有他才能救黎民于水火,但今日真的见了早没有了以前的热情,近在咫尺却似乎隔了十万八千里,还要处处提防。
韩侂胄冷哼一声,两道锐利的目光扫向他,脸色铁青的打量着,似乎立即就要发作。一同进来的护卫都低下了头,但丁一品依然不卑不亢地跪着。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韩太师发怒,反而目光重回桌上的奏章,又提笔写了会儿什么才突然开口,但声音很平和:“现在酒醒了么?”
“醒了。”丁一品老实的回答。
“那起来吧。”丁一品起身,但太师并没说让下去,只好傻愣愣地站着。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后退一步立在月亮门的两侧。丁一品偷偷打量了一下,书案的后面是一排长长的书架,摆满了书,至于摆了什么他并不感兴趣。左右两侧开了小窗,但窗外都有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埋伏了护卫。他微微点了点头,这局面即使有什么意外也能控制。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老太师丝毫没有倦意。而丁一品这两天毕竟喝了太多酒,视线开始有些朦胧,勉强支撑还能站着,只是难免随着烛影跳动的节奏微微晃动。对面的护卫不时使眼色提醒他。
这时房门开启,一个四五十岁管家打扮的人走进来,他步态沉稳两袖生风,一看就是个练外家拳的高手。先冷冷地打量了丁一品一眼,直接走到书案近前低声说:“王爷,那两个金国刺客审过了。”
韩太师合上奏折抬起头,“什么也没说!”
那管家连忙低头:“小人无能!”韩太师却摆摆手,“明日一早交给张岩吧,让他自己处理。今日就到这,我也累了。”说完就站起身也没看丁一品就径直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