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其实和你拜堂、行礼、入洞房的一直都是我。”他柔声到，声音很低缓。
“一直是你？”她好讶异。
“是，一直都是我。”他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微微用力，想要给她力量和信任。他看着她水润迷离的眸子，柔声道：“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相信他吗？
眼前这一切，她就算不信也是不能的了。那寨主自始至终依旧没有出现，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毫无所知。
今日大喜，她见到的男人，唯有慕天遥。
而慕天遥曾帮助她，保护她，一路陪伴她，若说不信他，她还能信谁？
可心中的疑惑却未因着这相信而消散半分，相反，更大的隐忧却汇集起来。她想不明白，那个穷凶极恶的魔头他为何突然让别的男人来当新郎。尽管粉扇一点不想嫁给那魔头，并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可在大喜之日，新郎莫名其妙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情况，也算得上是天下奇闻。
她很好奇，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你？”
面对质疑，他神色沉静，眸华不曾离开她半刻。他徐徐道：“你听我说，姐姐，是这样的，昨晚那飞鹰寨主将我带去，问起我有关你的一些事情。你应该能理解，他就算再穷凶极恶，在感情面前，他始终是个普通的男人。所以·······所以他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静静地观察着粉扇的反应。
粉扇睁大了眸子，眼中的秋水似乎盈盈欲滴，她没想到，那寨主竟然要找慕天遥问有关自己的事情。而慕天遥，他对她又能知道多少呢？
她凝视着他，与他四目相接。
他笑一笑，低柔道：“不错，我对你其实也不甚了解。所以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可是姐姐你想，那寨主想要娶你，而姐姐你又不想嫁他，那怎么办呢？”
他反问她，她自然答不上来。她要知道，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强行拜堂呢？
她看着他摇头，睫毛忽闪忽闪，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暗影，衬得脸上肌肤愈加莹白透明。
“我都告诉姐姐，可是姐姐听候可千万不要恼火。”他低声说，柔和而诚恳，好似同一只蛮不讲理的小动物讲道理。他看着微微蹙眉的她淡淡笑着，眉梢微挑：“我告诉那飞鹰寨主，姐姐你是扫帚星，谁接近你谁倒霉。你三岁时气死娘亲，七岁时气死老师，到了十二岁，你任性到离家出走，连累爹爹也客死他乡。还有，等你十八岁嫁人，没想到新婚之夜，夫家人都饭菜中毒，虽然没丢了性命，却个个都成不死不活的活死人。”
粉扇脸上的神情赫然变色，慕天遥，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眼里升腾起一簇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男人烧毁。
她咬牙，垂下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她忍着。
他恍若未察，继续低笑道：“我还告诉他，就在前不久，当你路过白云镇时正好是元宵节。就这那天晚上，白云镇的唐老虎想要抢你回家做夫人，谁知唐老虎便惨死在街头。”
“然后呢？”粉扇问，嫣红的唇上有咬出的牙印，她看着他道：“我确实想知道，你口中的姐姐到底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过往。”
面对这个强悍而又无赖的男人，粉扇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可是，她得耐住性子听听他杜撰的故事精彩到什么地步。
“而我，作为你的弟弟，除了保护你照顾你，其实更想你有个家可以安身。如今，飞鹰寨主肯真心娶姐姐你，我这做弟弟除了开心还是开心，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他说得诚恳，满脸认真。
听到这，粉扇冷哼：“你当飞鹰寨主白痴吗？你我并非亲姐弟，你姐姐、姐姐叫得那么亲热，你以为他就信你了？”
“唉······”他想分辨，粉扇不让。
粉扇又奚落他：“这一点你都要哄骗飞鹰寨主，可见你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会信！”
“可是飞鹰寨主信了啊！”慕天遥截住了粉扇的话，再不让她说下去。他挑眉，带着得意的神情道：“我和你并非亲姐弟不假，而我也没有和飞鹰寨主说过我们是亲姐弟。我只是告诉他，你经过我的劝说，终于想通要嫁给寨主。这飞鹰寨虽然比不得皇宫，但是肯定也能过着富足的日子，我和他说，你这次是非寨主不嫁了。”
“若真如此，那今日拜堂、行礼以及入洞房的人就更不该是你慕天遥了。”粉扇冷眼看他，他的话还是没说到重点。
慕天遥也不介意，此刻，他已经知道如何说那重点了。
“你真傻，可是你傻，不代表那寨主傻。你想想，他带着满寨的兄弟辛辛苦苦劫来的财富，创立的山寨，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毁于一旦吗？”他低笑，看着她的脸色又变了几次。
一时红，一时白，她被捉弄够了吧？
粉扇呆了呆，确实，想这天下能有几个人男人肯为一个女子放弃财富、地位和名誉？
哪怕是掌控天下苍生生死的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宠妃而轻易舍弃六宫，更别谈舍弃正片江山了。
她无言轻叹，慕天遥的话似乎触及了她内心最隐秘的情绪。
“所以······那寨主迟疑了，我当然是要刻意促成他和你，好让他以为我恨不得早点将你嫁出去丢了你这包袱，这样，他会更犹豫，甚至放弃。果然，寨主终于决定放弃娶你做压寨夫人，他不想失去财富毁了山寨丢了性命。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要我娶你，所以这同你拜堂的新郎便变成了我慕天遥。”慕天遥轻声慢语，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没能逃掉慕天遥的双眼。
该死的飞鹰寨主！他不当新郎本是好事一桩，为何又偏偏横生枝节，让慕天遥做了新郎？
这不是在添乱吗？
她蹙眉，对他的话信了一半。她着实佩服慕天遥杜撰故事的本事，于是将他对自己诋毁一事引起的不悦也暂时压下。
“你这样骗那寨主，将我说成是扫帚星一般的女人，让他打消了娶我的念头。可是他让你来娶我，你为什么答应了？难道你就不怕他识破你的谎话而一刀杀了你？要知道，我若真是扫帚星一样的女人，你也不能娶的！”粉扇微冷的语气带着严厉。
慕天遥瞪了她半晌，沉声道：“那飞鹰寨主自称会看相算命，他问了我的生辰八字，给我算了一命。说我是天煞孤星，和哪个女人都走不到一块。除非遇到另一个天煞孤星的女人，两两相克又两两相生，互相制约，又互相扶持，才能长久。寨主说，根据我所描述的情况，姐姐你很可能就是天煞孤星。”
所以，他就答应了娶了她？
她白他一眼，没有言语。
他笑：“你既然是天煞孤星，他连见你的念头都打消了，只等着明早看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粉扇双眉蹙紧，越说越荒谬，这男人真是在天方夜谭。
他放开扶住粉扇肩头的手，肯定道：“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会活的好好的。”
她转身走开几步，凝视着铜盘烛泪蜿蜒而下。她幽幽叹息：“这到底算什么？”
“算天意！”他回答。
“也是人为吧？”粉扇垂下了头，声音软弱无力的出乎自己意料。
他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忽然问：“你难道情愿嫁给那寨主，也不想嫁给我？”
“怎会？你怎么会这样看我？”
“那为何郁郁寡欢？”
“我······”教她该说什么呢？那寨主是绝对不能嫁的，慕天遥答应娶她，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也算替她解了眼前的死局。只是如此，她又陷入了另一种尴尬。
她和慕天遥拜了堂，行了礼，此刻，两人还同处一室，在世人看来，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她不能嫁给寨主，同样也不能嫁给慕天遥。她当初之所以答应同寨主成亲，只是想从酷刑下救慕天遥一命。
此刻，身陷这样尴尬的局面，慕天遥是否会为她着想？
她可以期待，甚至要求慕天遥为她着想，当这是一场无效的婚礼么？
她若提出，他会答应么？
夜色深沉，外面一片寂静，看来山寨所有的人都已经歇息了。
一时陷入沉默，粉扇缓缓朝着窗边而去。伸手推开窗叶，外面是一轮缺月。簌簌山风拂来，带着寒凉的草叶气息沁入人的肺腑，这让粉扇紊乱的心神得到一丝平复。
她微微仰首，凝视着天边斜斜的那弯残月露出浅淡的笑容。她幽幽道：“多讽刺啊，人在别离中反而总是会看见如霜满月。而逢喜事，那月儿偏偏又是缺的。”
慕天遥走过来，立在她的身边同她一起看那残月。听她惆怅无尽，便戏谑道：“世间食物，变化无常，月缺月圆一如花开花落，生老病死也是平常。姐姐是聪慧之人，今夜发如此哀音，倒像是入了魔障。”
谁知粉扇不仅没有想通，反而愈加嘘唏：“个人际遇不同，使得自身对于自然界最平常的变化也会有着不同的感受。你的话说得不错，然而对于我来说，却难以与你共鸣。”
慕天遥微怔，无法共鸣，这让他失落。但他淡然道：“虽然共鸣能让人产生惺惺相惜之情，但我认为弊总是多于利。”
“你这是谬论！”粉扇轻叱他。
“我用开心来化解你的悲伤，你用沉静来压制我的狂躁，我用豁达来包容你的敏感，你用柔情来软化我的坚硬。姐姐，这才是般配的眷侣。”他暖言回敬她，不想继续看她神伤。
粉扇不意笑了，低声道：“歪理还是有几分，算了，我不同你争。”
“姐姐能认同这几分歪理，弟弟也就不枉说这番话了。”他又开始贫嘴。
她无声摇头，扫视窗外暗影重重，树木摇曳，山岚跌宕。
此时的夜色静谧地近乎寂寞，即便山寨有着幽幽暗暗地灯笼点着，四处能看见当值的贼匪，粉扇亦难驱赶心中的孤立无援。
哪怕，身边还站着一个慕天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