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祥荣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在经过了连番的炮击以后,又集中起了二十多挺重机枪对抗日救国军的阻击阵地进行了长时间的疯狂扫射,这才催动着大队人马远远地包抄了上去。
这一次包抄看似与上次拉网搜寻有些形似,其实不同:上一次是如同赶着羊群踏吃青草一般,悠闲散漫,全无警惕;这一次则是如同入室行窃一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悄悄掩进。由于这一次的运动包抄全都是在远离步枪机枪的射程之外进行的,没有遭到任何的反击。
一等这一半圆形的包围态势形成,董祥荣的心里终于塌实了下来。他对翁君达笑道:“还是老弟的法子稳妥,这样以来,既能够把土八路给粘住,又费不了咱们多少力气,两全其美啦!”
他不知道翁君达之所以要这样提议,不过是意在给对面的抗日救国军创造缓冲的时间好从容应对,诚心诚意地将翁君达夸奖了一番。
翁君达回应道:“做什么事儿都得吃饭穿衣量家当,与土八路相比,咱们的兵力又没有什么优势,若是不知高低地糊里糊涂再冲上两次,咱们的家当也就该折腾光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剩下挨打的份儿了!”
董祥荣点头赞同道:“是的!打仗就是这样,一个攻一个守,进攻的一方总是要先吃亏的,人家埋伏好了在战壕里瞄着打,你顶着人家的枪子往上冲,没有多上两三倍的兵力投放,是不好突破对方的防线的!”
又道:“这个伍代太君还是真能算计,亚赛个东洋的诸葛亮,他算计着黑龙港里的土八路要在这里突围,又算计着外面的土八路要来打接应,这不都给一一应验了吗,实在是让人佩服!”
翁君达对抗日救国军这一次军事行动的意图略知一二,却又不好点破,只得顺水推舟地敷衍道:“是的,是的!这个伍代太君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咱们这些人是比不上的!”
董祥荣口里与翁君达搭着话,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的阻击阵地,他看着看着,忽然狐疑道:“怎么咱们又是枪又是炮的一个劲地朝上打,土八路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这很难说!”翁君达心里一动,帮着分析道,“咱们这么漫无目的乱敲乱打人家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又没有人向上冲锋,还击也是浪费子弹,还不如躺在战壕里唠嗑睡大觉。这些土八路精着呢!”
“那咱要不要派人冲一冲,逗弄逗弄他们?”董祥荣有些按捺不住地叨咕着。
“派人冲一冲也不是不可以,可您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翁君达的心里并不赞成,可又不好阻止,只好找话来搪塞他。
“算了,算了!都是些活蹦乱跳的性命,让弟兄们白白上去送死不值得,也没有什么必要!”董祥荣自己先打了退堂鼓。
翁君达也隐隐觉察到对面阻击阵地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又回复到了先前悄无声息的摸样,于是他故意敲打道:“您老兄可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疼哟,咱们刚刚初到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吗,土八路还不是说冒就冒了出来!”
董祥荣点头道:“也说的是,土八路惯会玩儿这些鬼八卦,管他呢,就让弟兄们不紧不慢地叮当着算了,别在上了他们的当!”
董祥荣已经动了凡心,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又挨过了一会儿,见自己这边的人一直在叮叮当当地打,直打得对面阻击阵地上尘土飞扬,硝烟四起,而土八路竟似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就这么盆儿着,不由得狐疑起来。
他对翁君达说道:“这些土八路真是的,这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与咱们死靠着,可也真沉得住气!”
翁君达笑道:“您老兄不要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了,人家土八路能同咱们一个样吗,咱们不花钱的子弹炮弹有得是,打没了就到皇军那儿去领,要领多少就领多少;人家土八路手里的枪支弹药可都是拿命从咱们的人手里换去的,金贵着呢,能不省着点儿用!”
“不成,不成!”董祥荣心情浮躁地嘟囔着,“别是土八路又是跟咱们玩儿什么新花活吧?这黑灯瞎火的,要是让他们给摸着黑儿给偷偷溜走了,那可就是开了国际玩笑了!”
他又抓耳挠腮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下定了决心,叫道:“咱还是得派人上前去逗弄逗弄,看看土八路究竟是在跟咱们玩儿什么新花活呀,费了这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他们给粘住,别让煮熟的鸭子又给飞了!”
翁君达道:“您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您决定就是了,不过,我是不怎么看好的,弄不好又得搭进几十条性命去!”
董祥荣把手向后一招,沉声叫道:“瞿金河,瞿金河,你到前面来一下,有任务派给你,快,快点儿过来!”
瞿金河一听到董祥荣在召唤他,禁不住头皮发炸,畏畏缩缩地凑上前来,怯声问道:“副司令有什么吩咐?”
董祥荣探手向前一指:“你小子看明白了,打了这好半天,前面土八路的阻击阵地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神神秘秘的,你给我带几十个人摸上去探探,看看土八路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呀!”
瞿金河哀求道:“副司令,您看我这来回来去地折腾了大半夜,窜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手脚酸得都在抽筋儿,哪儿走得动呀,这么重要的任务,能不能换个麻利点儿的人去呀!”心里扑通扑通地打起鼓来。
董祥荣一见他摆出了这么一副熊样子,推三阻四地讨价还价,不由得勃然大怒,用手枪点着他的脑门叱呵道:“你小子哪儿来得这么多臭事儿呀,让你去你就去,是不是想惹烦了老子吃枪子呀!”
“好,好,我去,我去!”瞿金河见无可推脱,只好硬着头皮把手中的王八盒子一举,带着董祥荣指派给他的几十个伪军向前摸了下去。
等瞿金河同几十个伪军一动身,董祥荣厉声命令道:“机枪掩护!”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十挺枪重机枪一起开火,疯狂地向着抗日救国军的阻击阵地扫射了起来,灼红的子弹编织成的火网顷刻间把阻击阵地前沿打成了一片烟海。
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瞿金河催动着手下的几十个伪军畏缩着向着阻击阵地上蹭了过去。
瞿金河连同这几十个伪军都是刚刚在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一个个惊魂未定,这次又被逼着上阵来送死,谁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为了争取再一次当个枪漏儿,都压低了身形慢慢地向前蹭,生怕枪声一起就上了望乡台。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他们这些苦心人,也许是阎王爷嫌他们不够斤两,一行人战战兢兢地一路蹭过去,直待蹭上了阻击阵地前沿的土垄也没有听到从前面的战壕里传出来一声枪响,也没有见到有哪一管黑洞洞的枪口喷出了火蛇。
一见是这种景况,瞿金河的心里陡然升腾起了一种莫名的幸运感,暗暗庆幸道:“他姥姥的,说来老子当是一位福将,这土八路可真够给面子的,八成是早就溜之大吉了,该着老子今天来露露小脸儿!”
他再凝神四望,只见在长长的黑油油的战壕里一个鬼影子都不见,胆子立刻壮了起来,扬声大叫道:“弟兄们,冲呀,土八路给咱吓跑啦!”腾身一跃第一个翻到了战壕里,又抡动手里的王八盒子拼命地朝东打了起来。
就在瞿金河扬声大叫的时候,其他几十个伪军也见到了便宜,嗷嗷怪叫着一起冲进了阻击阵地的战壕里,学着他的样子胡乱向东打开了枪。
听着在前面的阻击战地上传来了瞿金河等几十个伪军惊喜地欢呼声,董祥荣这里发了蒙,他把身子一挺从地上站了起来,用王八盒子的枪管顶了顶头上的帽檐儿,狐疑道:“他们这是在前面乱嚷嚷什么呢,难道见了鬼啦?”
翁君达这时已经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下一阵轻松,见董祥荣怪模怪样地叨咕着,应声道:“这又有什么好猜疑的,过去瞧一瞧不就全明白了!”
“走,咱们一起过去看一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招呼着小松原和翁君达等几个日伪军头目匆匆地赶了过去。
等奔到对面的阻击阵地上一看,只见在长长的黑黝黝的战壕里人踪皆无,就连鬼影子也找不到一个;再极目向四下里望去,只见在茫茫的原野上,只闻有习习的寒风从野草的梢头刮过,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一点儿声息。
董祥荣在阻击阵地新挖的战壕土垄上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着步,搜肠刮肚地胡乱揣摩着,百思不得其解,疯魔颠倒地喃喃自语道:“他姥姥的,这可真是邪了门了,难道土八路会土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