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久德追击到胡同口的时候,见到匡国文的货郎担子扔在了地上,心下一阵轻松,暗忖道:“这小子终究还是怕了,连担子都扔下不要了!”
忽然,他的心头又是一紧:“他姥姥的,我还得小心点儿,不知道这小子躲到哪儿去了,我不能傻呼呼地在这儿立着,弄不好着了这小子的黑枪!”
他见到四下里大都是光地,只有几个秫秸垛堆在打麦场里,便认定匡国文藏在了其中,便躲在墙角儿边大声恫吓道:“匡国文,你这小子不要瞎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已经被包围了,快乖乖地出来投降吧!”
匡国文就在他躲着的房顶上爬着,听了不觉得好笑,心里骂道:“你小子可真会糊弄人,老子在房顶上乘凉呢,就是不出来,看你怎么办!”
沈久德见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便大着胆子向着秫秸垛连开了好几枪,他有心想冲上去搜索,又怕着了匡国文的道儿;有心守在原地这样坚守着,等待匡国文现身,又怕被他乘机溜了;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伪排长催动着三四十个伪军循着枪声追了过来。那伪军排长见沈久德爬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朝着秫秸垛开枪,也认定匡国文就藏在了其中,便大声叱喝着指挥着伪军把打麦场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那打麦场上除了几个秫秸垛以外都是光溜溜的白地,从一个方向上看去还多少有点儿神秘感,从四下里转着圈儿一搜看,就是有只小鸡也藏不住,几十个伪军弄了个鸭子孵鸡白忙活,又那里去寻找匡国文的人影儿。
伪排长擎着王八盒子向沈久德大声叱骂道:“你真是个木头桩子,让你来给我看住他,让你来看住他,你怎么连个大活人也给看不住呢?”
沈久德从打一赶过来就没有见到过匡国文的人影儿,可他还是生鼓着肚子强辩道:“我这儿眼瞅着他钻了进去的,怎么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伪排长见他说得活眼儿见,信其说得不假,便招呼道:“大家散开圈子来给我搜,他姥姥个纂的,眼下地净场光的,他又能跑到哪儿去呀!”
三四十个伪军正待要散开来进行大范围的搜索,就听着在村子的南面“叭勾儿”、“叭勾”地连响了好几枪。伪排长大叫一声:“不好,这小子跑到村子南面去了,赶快给我去追!”
索勇这里一打枪,不只是伪排长领着搜索的这些伪军乍了毛,在村东村西站岗的伪军哨兵也跟着慌了神,也不管有影没影儿,也跟着打开了枪,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打了个开锅。
索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只有把敌人的主要注意力给吸引到自己这一方面来,才能够给匡国文创造出一个易于脱身的环境条件。这个时候,他已经与毕小春冲出胡家庄有三二百米远,还时不时地朝来路打上两枪。
那伪排长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玄妙,认定了匡国文已经转悠到了村子南面去了,所以便催动着人马一个劲儿地往南追。由于他们追击的路线与索勇二人出村的路线不一样,并没有发现毕小春在半路上扔下的货郎担子。
及至赶到南边的村口一看,只见一个伪军哨兵倒在了血泊里,另一个伪军哨兵还在原地挣扎,伪军排长大声喝问道:“你见到土八路的探子跑哪儿去了?”
那个被索勇用“锁喉指”重伤的伪军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挣扎着用手向前一指,示意索勇二人奔跑的方向,又晃动着两个手指,指了指索勇扔下的虾酱车子,示意说有两个人,随即又晕了过去。
一个伪军眼尖儿,顺着伪军哨兵所指的方向一看,见远远的有两个人影儿晃动,禁不住叫道:“排长、排长,您来看,土八路的探子就在那里!”
“弟兄们,给我追!”一等瞄见了索勇和毕小春两人的影儿,伪排长的精神陡然提了起来,催动着身边的伪军猛追了上去。
索勇同毕小春之所以不时地回身打枪,为的就是吸引敌人来追,既然村口的伪军能够望到他们俩,他们自然也能够看得到追击出来的伪军;一见到村口的敌人蜂拥追来,两人再也不回头打枪,撒开丫子就向西跑了下去。
其时,太阳已经落山,火红的晚霞映红了半个天,在晚霞的映照之下,视野特别开阔,极目眺望,原野里的景物一览无余,两下里虽然相隔有三二百米,互相之见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谁也瞒不了谁!
到了这个时候,索勇心里再无他念,所想的就是要尽快摆脱敌人的追击,领着毕小春头也不会的一路狂奔。他知道,再向西跑过十几里地就是刘里灶村,绕过刘里灶村就是一片大草洼,只要进了大草洼敌人就没有什么咒好念了。
索勇和毕小春两人一路在前面跑,伪排长领着手下的伪军在后面一路追,在这种情况之下,逃命的人比追命的人心急劲儿足,跑着跑着距离就拉开了,起先两下里相距不过三二百米,追过大半个钟头又多拉开了一二百米。
伪排长眼见得快要煮熟的鸭子又要飞走,不禁心下大急,气喘吁吁地大声叱骂道:“一个个不要给我装死狗,都给我快点儿追,追上土八路重重的有赏,谁再拉在后头我就拿枪崩了他!”
在伪排长的严词威逼之下,跑得筋疲力尽的伪军又发起了新一轮的冲刺,一些伪军还漫无目的的乱打起枪来,追击的声势越来越猛,大有争先恐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索勇领着毕小春从刘里灶家后绕过,跑着跑着,眼见得漫无边际的大草洼已经历历在目,不由得心下一喜,向毕小春鼓励道:“再加把劲儿,兄弟,等咱们钻进了大草洼,这些龟孙子就拿咱没有办法了!”
毕小春在后面气喘吁吁地答应着,又奋力向前跑了百十余步,突然间,一颗留弹啾啾划过,毕小春的身子一抖就摔倒在了地上,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右大腿根儿下冒出了殷红的鲜血。
索勇一见毕小春负了伤,稍一停顿就得让追击上来的伪军给包了饺子,这时他想也不想,把两支三八大盖向地下一扔,背起毕小春来就跑。
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二十里地,索勇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再背上一个百十多斤沉的伤员,那里还迈得动脚步,只是凭着一股拼死求生的欲望和潜能才又勉强跑过了三五百米。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慌忙之中难以辨清脚下的坎坷,索勇跑着跑着,脚下一绊一个跟头便仆倒在了地上。不过,这时他的人虽然已经摔倒在地,头脑还十分清醒,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拉着毕小春便钻进了没人深的枯草丛中。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伪军陆陆续续追击了上来。有人见到了索勇扔掉的两支三八大盖儿,狂喜地叫唤道:“土八路已经吓破了胆了,你们来看,他们把步枪都给扔掉了,这一回该没处跑了吧!”
趁着这个当儿,索勇赶快解下自己外面扎着的布腰带,一撕两开,横缠竖绕地把毕小春负伤的大腿给草草包扎了一下,然后轻声叮嘱道:“兄弟,一定要咬牙坚持住,咱们已经到了安全地带,这就快要到家了!”
毕小春知道索勇这是在安慰他,给他打气儿,从这里向南走出二三十里地就是王小月庄,远是已经不远了,可若是让索勇一路背着他这个伤号走,那可就比登天还要难了,更何况还有这一大帮伪军围了上来,又哪儿能够走的脱!
毕小春不想拖累索勇,他知道如果是索勇一个人,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便对索勇说道:“班长,还是由我来打掩护,你就赶快撤吧,咱们逃出去一个是一个,不然咱可就赔本了!”
索勇一听,知道他信心不足,便道:“你瞎想什么呢,晴天白日之下,咱们怕他们人多,这都到了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了,咱还怕他个球呀,听我的,做好了战斗准备,咱先给这些龟孙子来个下马威再说!”
两个人在草丛里悄悄地交流着,都把大张着机头的驳壳枪瞄向了伪军追击而来的方向。他们各各睁大眼睛向前方凝视着,等待着追击上来的伪军进入到自己的视野,计划猝然发难,来个石破天惊的一击!
头前追击上来的伪军见到他们追击的土八路连枪都给扔掉了,估摸着已经是被吓破了胆,光想着轻装逃命了,哪里还有什么顾及,便一窝蜂地冲上前来,用枪刺拨弄着草窠,寻找逃命的土八路。
索勇和毕小春一直窝在草窠里虎视眈眈地凝望着,见到搜寻过来的伪军越走越近,近得已经不过三二十步的距离了,索勇大叫一声:“打!”两支驳壳枪就像是小机关枪一样吼叫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弹雨把搜寻在前面的伪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便有五六个伪军被击倒在地,剩下的如惊飞的鸟儿样扑扑棱棱地四散撤了下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叫喊道:“小心,小心,土八路有硬家伙!”
伪排长从后面冲上来以后,气急败坏地骂道:“什么小心、小心,土八路不就那么两个鸟人吗,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