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中的部队整编整训工作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十来天就顺顺当当地结束了。从各侦通站反馈回来的信息看,没有任何关于日伪军要进行大规模报复扫荡的消息,既无风也无浪,许耀亭等人肚子里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周围的环境这么一宽松,许耀亭初时还觉得有些不大适应。不过,他与韩德平、贾相臣、米亚兰等人经过再三推敲,也没有从中找出什么危机的迹象。便决定趁着这一难得的时机把曹金海同薛俊英的婚事给办了。
在战乱中,老百姓有一种普遍的迫切心理,都想着把自家成年或接近成年的姑娘尽快给嫁出去。这一来是怕好好的姑娘给鬼子兵糟蹋了;这二来是一嫁出去就多了一个保护神,做父母的也就多了一份放心。
薛俊英的姑姑之所以一直催促着要让薛俊英与曹金海成亲,除了这些原因之外,也考虑到薛俊英一个人生活的艰辛。而实际上,按照民间习俗,就是在太平年月,十七八的大姑娘也已经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薛俊英自打被曹金海解救以后,即兴了以身相许之念,又在张翠莲和姑姑的积极撮合下与曹金海定了亲,她也在日思夜想地要早日锁定这桩姻缘,只是曹金海一直忙着打鬼子拔据点才把婚事给耽搁了下来。
此时的薛俊英已经与往日的薛俊英大不相同,经过了一场生死变故,她对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也对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救国军充满了无比的景仰,再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烧饭种地的小姑娘了。
在米亚兰等人的启发动员之下,她也象焦孟庄的安道仁以及焦三虎兄妹等人一样,积极地参与到了抗日斗争中来,并在村里担任了妇救会主任。人生角色的改变更使她对与曹金海的完婚充满了殷切地期待。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除非是倒插门的女婿上门,一个姑娘要嫁人自然是要嫁到婆家去,哪儿有易地成婚的道理!可是,曹金海的家在金沙镇,回到金沙镇去办喜事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是挪到薛家来办了。
薛俊英是薛官庄人。其时,薛官庄已经成为日伪军的势力范围,又属羊八寨据点所辖,村里也建立起了伪保甲制度;可是,通过武工队的积极活动已经发展成为白皮红心的两面政权了。
村长薛相林是薛俊英本族的一个叔叔,听说薛俊英要嫁的是抗日救国军的连长,大为高兴,便热心地要为她主办这场婚礼。几经商议,把结婚的日子选在了农历二月初六。一场喜事便热热闹闹地给办了起来。
按照习俗,出嫁的姑娘是要在成婚的前一天被接到婆家的村上去住的,但又不能够直接住到婆家的家中,谓之“打下处”。依了这个老礼,薛相林在本村找了一个姓郭的外姓人家给薛俊英做了下处。
为了送薛俊英出嫁,米亚兰同贾相臣的孪生女儿贾云英和贾云仙伴及薛俊英的姑姑提前两天来到了薛官庄,一是来给薛俊英做伴,好安神静心;二来是提前来给薛俊英开脸,梳洗打扮,更换新妆。
贾云英和贾云仙这对姊妹花自打跟随着抗日救国军突围到王小月庄以后,一直伴随在米亚兰左右,成了米亚兰的得力助手,遇有这样大的喜庆事,自然少不得她们来参与操持。
对于米亚兰和贾氏姐妹的到来,薛俊英无比欣喜,近半年来,由于她已经参加了抗日组织,时常在工作中与三人接触,早就把她们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又由于有曹金海的关连着,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初五深夜,曹金海才在许耀亭和贾相臣等人的陪伴下来到了薛官庄,并且把索勇的特务班也给带了过来。许耀亭考虑到薛官庄属于敌占区,距离羊八寨据点不过二十多里路,为防不测,做了充分的应急准备。
一行人赶到薛官庄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薛相林知道许耀亭等人要来,早就派人在村口候着,一听到许耀亭等人到来的消息,赶忙从村里迎了出来,悄悄地把许耀亭等人给领到了自己的家中。
一进东里间屋门,薛相林便热情地把贾相臣和许耀亭给推到了炕上,又要礼让曹金海上炕。曹金海为自己是个晚辈,又是个新姑爷,谦辞着不肯上炕,便把薛相林给推上了炕,自己在炕下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在乡间,坐炕的位置是大有名堂的,不论东屋还是西屋,一撩门帘正对着的位置是最尊贵的客位,其下是炕沿边的位置,再其下是窗下的位置,然后再依次向下挨,一级低着一级。当地人没有不懂得这个规矩的。
许耀亭尊贾相臣年长,一上炕就把他给推到了上位,自己在其肩下挨着盘腿坐了下来,见到薛相臣又在向曹金海礼让,笑道:“您就不要让他了,他是个新姑爷,就让他在下面坐好了,您就快上炕坐吧!”
薛相林坐在门口边的炕沿上,拎起炕桌上的茶壶斟好了茶水,又给贾相臣敬过烟,这才把话转入了正题,他如释重负地庆幸道:“总算是把你们两位领导给盼来了,这一下俊英和曹姑爷的婚事就好办了!”
贾相臣点燃了一枝哈德门香烟,喷云吐雾地吸着,感叹道:“这个喜事本不应该到你们村里来办的,可是,让日本鬼子给折腾得没有办法,回不成老家,让俊英这孩子跟着受委屈了,您这当叔叔的也得给多担待了!”
薛相林笑道:“这又有什么办法,遇上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随得方就得圆也就是了!喜事办得再好也不如有个好姑爷呀,有了曹姑爷这样的人物,不只是俊英有了依靠,我们老薛家也觉得腰杆硬了,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薛相林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满脸上都是喜色。从他的举止神情来看,他对薛俊英能够因祸得福嫁得曹金海这样的抗日英雄是大为满意的。
曹金海听着薛相林一个劲儿地夸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俊英就是嫁给我,眼时下也是去不了金沙镇的,我也不能够经常回来照顾她,往后还得靠叔叔多照应的。”
薛相林见曹金海把自己举到了鼻子尖儿上,感到十分受用,眯着眼睛呵呵地笑了起来,应道:“这老俗话说得好,百亲不抵一族,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俊英的叔叔,她的事情我哪儿能撒手不管哪,你就放心好了!”
拉过了一会儿家常,许耀亭把话题一转,向薛相林问道:“自从我们把羊八寨据点给端了以后,有没有鬼子汉奸到村子里来找麻烦呀?”
薛相林笑道:“没有,没有!你们把羊八寨的炮楼据点一端,鬼子汉奸的气焰一下子就给打下去了,虽说是鬼子又增派了人马过来,可正在个乱事头上,还顾不过来呢,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有个人毛出来,可清净了!”
许耀亭道:“乱,他们肯定会乱上一阵子的!他们的贼窝已经被烧成了乱葬岗子,连个存身的地方都没有,总得像鸟儿似地先给自己搭个窝呀!”
“我听说了!”薛相林把话锋一转,又道:“听说乔家庄的崔玉田回来了,还在羊八寨据点成了头目,传下信来要各村给凑钱凑人修炮楼呢。不过,现在冷天冻地的,修也没有办法修,怎么着也得过过这一阵子了!”
贾相臣笑问道:“您老兄这里的保密工作做得怎么样啊?咱们这一次过来办得可是个大喜事,可别漏了风让鬼子汉奸的给搅了呀!”
“你们两位领导就放心好了,说别的事情咱不敢吹牛,要说到保守秘密咱是不含糊的!”薛相林把握十足地应道,“咱薛官庄是个一姓村子,有两户外姓人也都是老薛家的骨肉至亲,谁能胳膊肘子向外拧呀,不会有闪失的!”
又解释道:“为了给俊英和曹姑爷办好这个喜事,村里家家户户我都嘱咐到了,不光是要对外保密,我还布置下了人在四下里把风了哨,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也不碍事的,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不过,为了把喜事办得体面一些,附近几个村的村长我也给请了几个,这也都是些靠得住的人,不用担心的!”薛相林进一步解释着,“我们办得是个大喜事,总不能办得像偷人似地,那多没有面子呀!”
许耀亭不想打他的高兴,品评道:“这也好!我们要防备的是鬼子汉奸,也不是这些同道的朋友,请来一起热闹热闹也好,也好张扬张扬我们的士气,鼓一鼓大家的抗日热情!”
说到这里,薛相林道:“好了,好了!你们跑了几十里的路也辛苦了,快抓紧时间打个盹吧,等不到天亮就要举行结婚典礼了!”说着,就把饭桌上的茶具撤了下来,又炕上的饭桌架了下来,腾出了热乎乎地炕头。
看着许耀亭三人钻在被窝里和衣而卧,薛相林笑呵呵地拱手话别,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也回到西里间屋里安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