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降临,从深蓝色转为淡青,花朵绽放,艾米莉娅起身,叫仆人唤醒大家。全部人跟随着女王慢慢走向一个小树林。瘟疫的流行,导致无人进林子打猎,山羊、麋鹿等动物见了生人并不躲避。他们抚摩它们,惹得那些动物奔跑跳跃,大家都很尽兴。中午,他们头上戴着用圣栎树叶编的冠饰返回,手里拿着芳草鲜花,一派乐天,所见之人都会说他们要不庆幸劫后余生,就是乐天知命,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唱着歌,谈笑风声,陆续回到别墅,看到一切妥当,仆人们笑迎。休息一会儿,吃饭前唱了六七支歌,一支比一支好听,洗完手,由总管引导上座,上了菜肴,大家胃口很好。饭后,歌舞升平,女王叫疲倦的人可以去午睡。到了约定的时刻,大家来到日常讲故事的地方。女王转向菲洛梅娜,由她开始。菲洛梅娜咧嘴笑着说:
一
里努乔和亚历山德罗两人追求寡妇弗兰切斯卡,她都不中意,叫一个假扮死人躺进墓室,又叫另一个去把他抬出来。两人没完成任务,寡妇摆脱了他们的纠缠。
女王陛下,在这个言论自由的故事会上,我十分荣幸首先开讲。如果我有好开始,接下来的人肯定会讲好,且比我更好。
可爱的女孩们,我们已经多次表明爱情的力量很伟大,我以为爱情能谈论的很多很多,就算一年都讲不完。它能使爱侣视死如归,甚至能使他们步入墓室。你们听我讲述爱情的巨大力量,和一个聪明的女人摆脱两个爱慕她而惹她厌恶的男人的纠缠。
他们是两个佛罗伦萨人,一个叫里努乔·帕莱尔米尼,另一个叫亚历山德罗·德·基亚尔蒙泰西。因为他们被教皇和国王之间的权力争斗而牵连,被放逐到皮斯托亚城。两人不识,但都无可救药地爱上当地一位风华绝代的寡妇,想尽一切获得她的爱情。女人名叫弗兰切斯卡·德·拉扎里,最初给他们一点苦果吃。两人得意忘形,不断地托人捎信又当面求爱,无止尽地跟她纠缠。她苦苦思索后想出一个摆脱困局而不结怨的办法,即请两人做一件为难的事。一经拒绝,她就不再理睬他们了。她是这样想出办法的:那天皮斯托亚死了贵族,但在全球都是声名狼藉。更何况,他生前身体畸形,人若初识他都会吓死。他的墓地在圣方济各派修士院外。弗兰切斯卡认为这对她有利。她对一个女仆说:
“你知道里努乔和亚历山德罗,每天捎话带信,我厌恶透了。我决不能答应他们,决定让他们死心。他们决意为我做这做那。我要试探他们一下,让他们做绝对不肯做的事,以摆脱他们的纠缠。你听听,斯坎纳迪奥今晨葬在圣方济各派修士的墓地里。他即使活着的时候,城里最大胆的见了他都会吓得屁滚尿流。你隐秘地去找亚历山德罗,告诉他:‘弗兰切斯卡夫人派我通知你,你若和她相好,机会来了。只要你答应,我立即转过她的条件,夫人的一个亲戚今晚要把斯坎纳迪奥的尸体搬到她家去。他虽然死了,夫人厌恶他。求你帮忙,今晚到斯坎纳迪奥的墓室,换上他入殓时的衣服,静止不动,等人来抬你。保持沉默,让他们把你抬到夫人家,她等着你,你就有机会得到她,事后你回自己家。’如果他说愿意干,再好不过;若不愿意,你就说,以后别厚颜无耻地追求我。然后,再去找里努乔·帕莱尔米尼,告诉他同样的话。”
女仆找到他们,分别传达了要求。两人回答说,夫人的任何吩咐,他们在所不辞。女仆把答复传达了夫人,她等两人的行动。
到了晚上,亚历山德罗身穿紧身内衣,离家去墓地顶替斯坎纳迪奥。他一面走一面发悚,暗想:“唉,我如此笨拙!我这是去哪里呀!谁晓得是不是夫人的亲戚逼她设下圈套,再在墓地里杀死我!若我死得不明不白,无人知晓。又有可能是我的情敌布下这个计谋,要灭了我,赢得胜利!”
他想乱七八糟的事,只差掉头回家。但他的痴情反倒推动他往前走,直到墓地。他走过去,脱下斯坎纳迪奥的衣服穿上,盖好石板。这时他想死者是什么样一个人,追忆听人说过骇人的事,越想越怕,寒毛竖了起来,恐惧斯坎纳迪奥随时起身杀死他。但他一心只想爱情的支持,断绝念头,扮死人。
待午夜,里努乔出门。路上他思潮澎湃,想尽各种可能,比如说,他搬运斯坎纳迪奥的尸体被官府的巡夜士兵当成盗尸的男巫被判处火刑。死人家属还会找他拼命。他越想越怕,想放弃。但他暗忖道:“我爱的人初次求我办事,不能放弃!而且成功后能博得她的乐意!我赔上性命也干。”
他到了墓地,费好大力气才打开墓室。亚历山德罗听到动静,不敢做声。里努乔进来后,把亚历山德罗抓住两脚就往外拖,没认真看,架在肩上就朝夫人家走去,一路上磕磕碰碰。
里努乔快到夫人家时,夫人和女仆二人临窗看他是否把亚历山德罗扛来,此刻巡夜士兵埋伏旁边要抓强盗,他们觉察到里努乔的脚步声,点燃火把,认人,以决定追捕计划。士兵挥舞着盾牌和长矛大喊:“是谁!”里努乔惊吓万分,扔下亚历山德罗,就逃。亚历山德罗立马爬起来,狂奔。夫人借火把已经看清里努乔和亚历山德罗,他们的胆量使她意外,但看到亚历山德罗摔倒爬起来狼狈相不禁好笑。她顿觉得有趣,赞美天主帮她摆脱了纠缠。她和使女议论,说他们一定狂爱她,居然执行了她的吩咐。
里努乔没有立即回家,他埋怨自己的坏运气。等士兵们走了,他返回,想找到尸体再去邀赏,却消失无踪,心想大概是士兵们抬走了,无奈回家。亚历山德罗不知谁扛他,也不知做什么,沮丧万分,也回家去了。
次日晨,人们发现斯坎纳迪奥的墓室洞开,尸体消失了,因为亚历山德罗放它到墓道深处。全城沸沸扬扬,说此人生前无恶不作,被魔鬼抓走了。两个多情种子分别向夫人申说事情经过,请求夫人开恩。夫人假装不信他们,事不成不愿再搭理,并永远摆脱了他们的纠缠。
二
女修道院院长接到密告,立马起身去捉修女的奸。院长本人和神父在床上,黑灯瞎火把神父的短裤当成头巾。被告发的修女指出院长有问题,院长不再追究,让她寻欢作乐。
菲洛梅娜讲完故事,大家称赞夫人手段高明,轻易摆脱男人的纠缠,又认为他们的大胆行为不能算痴情,只是疯狂。女王高兴地对艾莉莎说:“艾莉莎,你继续讲吧。”艾莉莎又说道:
亲爱的女伴们,弗兰切斯卡夫人的计谋真高明,有个年轻的修女,一面确实是吉星高照,另一方面也依靠一句机智的话逃脱了困境。各位知道,很多人虽然愚蠢,却自以为是,动不动教训别人,命运就给了他们惩罚。
伦巴第有座著名的圣洁修道院,有个年幼的修女,叫伊莎贝塔,她贵族出身,相貌较好。一天,她在修道院接见亲戚时,那青年发现她风华绝代,两人相爱,却很久不能如愿。
双方情投意合,那青年找到隐秘通道,与修女见了面。从此两人相得甚欢。日久出纰漏。某夜,青年人从修女屋里出来时被别人瞥见,两人却没觉察。秘密传开,她们本想到告发,院长名叫乌辛巴尔达,在众人眼里是圣洁端庄。她们认为最好趁二人在床上的时候当场捉住,免得抵赖。修女们先不露声色,偷偷轮流守候,伊莎贝塔还不知晓。一晚,青年来了,放哨的修女立即注意到了。到了后半夜,她们认为时间到了,分成两拨,一拨堵在房门外,另一拨到院长的卧室敲门说:
“院长,快起来,伊莎贝塔屋里有个男人。”那晚院长同神父作伴,二人私通,让他藏在大箱子里抬进修道院。她惟恐修女们一着急闯进来,慌忙起床,不点灯,匆匆穿上衣服,手忙脚乱中抓到神父的内裤,以为是百褶头巾,戴在头上出来,说道:“小贱人在哪里!”修女们热衷于处理伊莎贝塔,没有留意院长头上,领她来到伊莎贝塔的房间外面,慌忙把门硬撞开,只见那一对情人在床上搂抱。他们被吓蒙了,不能动弹,院长叫修女把伊莎贝塔,带到大厅去审判。青年人在屋里穿好衣服,静候。他决定,假如修女们伤害他的情人,他一定把她劫出修道院。
修女们盯着伊莎贝塔,院长在大厅中间坐定,然后训斥伊莎贝塔,说她干了丑事,有损修道院圣洁的名声。然后院长还威胁说一定严惩。伊莎贝塔自知理亏,一声不吭。这引起了别的修女的同情,院长却越骂越来劲。伊莎贝塔猛一抬头,看到院长头上挂着扎裤管的带子来回摆动,随即知晓冷静地说:
“天主保佑,你先把头巾整好,再处理我。”院长不懂,说道:“什么头巾不头巾,小贱人!你还有脸开玩笑!”“院长,我恳请你先扎好头巾的带子,然后再训我吧,”伊莎贝塔重复一遍。其他人转过脸看院长,院长摸摸头巾,知晓其意。
她知道无法搪塞,改口说,要抵制****是不可能的,但应谨慎从事,大家可自寻乐趣。大家各回其屋。以后尽管别的修女忌妒,她经常把那青年接进来。单身的修女也寻求自己的机遇。
三
布鲁诺、布法尔马科和内洛怂恿西莫内医师给卡兰德里诺看病时断定他怀了孕,卡兰德里诺破财消灾,免了生育之苦。
青年们为那年轻的修女逢凶化吉、逃脱了暗算而赞美天主。女王吩咐菲洛斯特拉托接着讲,他说道:
俊俏的女伴们,我本想谈卡兰德里诺,后来讲了伤风败俗的马尔凯法官。卡兰德里诺和伙伴的故事妙趣横生,大家已经听过不少,我仍能讲出来。
卡兰德里诺那伙人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卡兰德里诺的一个伯母去世后留给他一些现金,共有二百里拉。他就像有了一万金币似的,逢人便说他打算购置庄园,找遍了房地产商,可是谈到价钱时交易失败。
布鲁诺和布法尔马科听到此事,多次对卡兰德里诺说,买田置地没劲,不如吃喝玩乐。但无效,卡兰德里诺连一顿饭都不请。两人生气至极,一天遇到画师内洛,三人商量怎么拿卡兰德里诺开玩笑。他们守在卡兰德里诺家门外,等他出来,内洛先上前说:
“卡兰德里诺,早上好。”卡兰德里诺说愿天主保佑他。接着,内洛退后一步,望着卡兰德里诺的脸左看右看,卡兰德里诺莫名其妙,问道:
“你看什么呀!”“昨晚你好吗!我看你的脸色很差,”内洛惊恐地说。卡兰德里诺惊慌:“哎呀!我脸色难看吗!”“说不上不对劲,我总觉得你变了。希望万事如意。”
内洛说着自顾自走开。卡兰德里诺继续走去,被他说得惴惴不安。等候在附近的布法尔马科见他们分开,便迎上前,又问他是否不适。卡兰德里诺回答说:
“我讲不清,刚才内洛说我变了。什么原因!”“你简直像是个要死的人!”卡兰德里诺霎时觉得自己发烧。此刻,布鲁诺又迎上来,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卡兰德里诺,瞧你的脸色!简直像死人!”
卡兰德里诺觉得自己确实病得不轻。他颓丧不知所措。
布鲁诺说:“我觉得你最好马上回家,躺着,派人把小便送到西莫内医师那儿检查,你知道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照他的做。”
这时内洛护送卡兰德里诺回家。卡兰德里诺困顿不堪,对妻子说:
“你快来替我把被子盖好,我快死了。”他躺下后,让女仆把尿液送去。西莫内的诊所在旧市场,门口的招牌上画着西瓜。
布鲁诺对两个朋友说:“你们陪他,我和医师商量一下。”卡兰德里诺说:“去吧,医师别瞒着我,我现在觉得难受。”
布鲁诺赶在女仆前头到了西莫内医师诊所,把恶作剧讲给医师听。医师对她说:
“你叫卡兰德里诺,被子盖严实,我马上当面解释他的病情。”
使女走了。医师和布鲁诺随后也来到。医师诊脉后当着病人妻子的面说:
“卡兰德里诺,你只是怀了孕。”卡兰德里诺五雷轰顶,面目狰狞地嚷道:“怎么可能!泰莎,全怪你,你总是喜欢趴在上面。我早警告你。”
妻子本来害羞,臊得满脸通红,溜了出去。卡兰德里诺还在叫苦:
“哎呀!我怎么办呢!孩子从哪里出来呢!那婆娘太可恨了,我要死在她手里。但愿天主重重罚她,我真想揍得她稀八烂。我再也不让她趴在上面。假如我死里逃生,以后绝不让她胡来。”
布鲁诺、布法尔马科和内洛听了卡兰德里诺的话,忍住没笑。西莫内医师乐得不行。卡兰德里诺求医师说:
“卡兰德里诺,你别着急。天主保佑,我向你保证马上就可以把胎打下来,并不费事。不过你得花钱。”卡兰德里诺说:“当然,大夫,你快打吧。我的二百里拉,全用在打孩子上,我心甘情愿。”
医师说:“不着急。我替你配一剂好药,味道挺好,保你恢复正常,和好人一样。不过以后你得注意,别做傻事了。那剂药需用三对肥鸡和一些别的配料,等他们配齐连同肥鸡一起送到我的诊所,我明天送给你。每次喝一大杯。”
卡兰德里诺说:“拜托大夫了。”他给布鲁诺钱,求布鲁诺费神帮助。布鲁诺买了食品,同伙伴们大吃了一顿。医师配制了一些加香精的糖水,给卡兰德里诺连喝了三天。之后他们又去探视病人诊了脉,说道:
“卡兰德里诺,你完全康复,安心做事,不必再休息了。”
卡兰德里诺很高兴,去做事,逢人便夸西莫内医师技术好,三天之内打胎,安全平稳。布鲁诺、布法尔马科和内洛用小把戏,捉弄了卡兰德里诺。泰莎却认为其中有诈,很生气。
四
切科·福尔塔里戈狂热嗜赌,输掉了自己的钱和衣服之后输光朋友的钱。他穿着单衬衣跟在朋友的马后奔跑,说遭了抢劫。村民拦住骑马人,夺下他的衣服和坐骑给切科,让他穿着单衬衣在马后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