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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影子(1)

你知道地球上最热的国家在哪里吗?听完这个故事,你就知道了。在热带地区,太阳很厉害,把人们都给晒成像桃花心木一样的棕色;在最热的国家里,人们就被晒成了黑人。

有一位住在寒带的学者要到这些热带国家里来,他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些国家里像在本国一样游览一番,但到这儿不久他就改变了看法。他必须呆在家里,把门和百叶窗整天都关着,看起来仿佛整屋子的人都在睡觉或家里没有一个人似的。他每天要经过的狭小街道,恰好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太阳照,这真叫人吃不消!

有一位聪明的年轻的学者,他来自寒带国家,到了这里,他觉得仿佛每天都坐在炉子里,弄得他身心疲惫,身材也变得非常瘦,就连他的影子也缩小了,比原来的不知小了多少。只有太阳落山以后,这时他和影子才恢复过来。当蜡烛在房间点燃的时候,映在墙上的影子伸长了。它伸得很高,直到天花板上面。为了重新找回自己,它不得不伸长。这看起来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这位学者在阳台上伸了伸腰,望着晴空里的星星,他觉得自己又有了生气。在热带国家里,每条街上的每个窗子上都有一个阳台——这时都有人走了出来,人们不管皮肤是否变成桃花心木的颜色,因为他们要呼吸新鲜空气。鞋匠啦,裁缝啦,都搬到街上来;桌子和椅子也搬了出来;蜡烛点亮了——不止一千根蜡烛。人们聊天、唱歌、散步;马车奔驰,驴子走路丁当——丁当——丁当作响,因为它们都戴着铃铛;逝去的人在圣诗声中入土;野孩子在燃放焰火;教堂的钟声在响。的确,街上充满了活跃的空气,万事万物显得生机勃勃。

有一间房子——在那位外国学者住所对面——却是沉寂的。阳台上有好几棵花,它们在阳光下长得非常的美丽。如果没有人为它们浇水,它们是不会长得这样好的,所以一定有什么人住在那儿。天黑的时候,对面房子的门也打开了,但是里面却很黑暗。细细听,有音乐缓缓飘出来。这位外国学者认为这音乐相当美妙,但是这可能只是他的幻想,因为他觉得在这里,如果没有太阳的话,任何东西都是美的。他的房东说,他并不知道谁租了对面的房子——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人;对于那音乐,他可不认为美妙,单调极了。

房东说:仿佛有某个人坐在那儿,总是在练习弹一个不变的调子。他总是想学会它,但是不管他弹多长时间,就是学不会。

有天晚上,这位外国学者醒来了,他是睡在敞开的阳台门口的。风吹开了它前面的帘子,他幻想自己看见一道奇异的光从对面的阳台射来。所有的花立刻都鲜亮起来,就像火焰。花丛中立着一位苗条而美丽的姑娘,她仿佛也射出一道光来。这位学者轻轻地走到帘子后面,但是,那个姑娘突然不见了,光也消失了,花儿也不再鲜亮,只是像平时一样立在那儿。门依然是半掩着,从里面飘出一阵柔和美妙的音乐声。这真像是在一个幻境。是谁在那儿住呢?真正的入口是在哪儿呢?

一天晚上,这位学者坐在他的阳台上。由于身后的房间点着灯,所以他的影子自然而然地射到对面屋子的墙上去了。影子正坐在对面阳台上的花丛中间。当学者动一下时,他的影子也跟着动一下。

我想,我的影子是这儿所能见到的唯一活着的东西。这位学者说,你看,它坐在花丛中的样子多可爱。门是半开着的,可是影子为什么不进去瞧一瞧,把所见到的告诉我。

你应该变得聪明有用一点才对啊!他对他的影子开玩笑地说,请你走进去看看吧。于是他对影子点点头,影子也对他点点头。那么就请你进去吧,但是一定要回来呀。

这位学者站起来,对面阳台上的影子同样也站了起来。他转身,影子也转身。如果你仔细地看看,就会清楚地看见,当他走进房间、放下长帘子的时候,影子也走进对面阳台上那扇半开着的门里。次日早上,外国学者去喝咖啡,并要看看报纸。哎呀,真奇怪!当他走进阳光里时,他忽然说,我的影子怎么不见了?难道昨天晚上它真的走了,不再回来了。真是讨厌!

晚上,他又来到阳台上,他把烛灯仔细地放在他身后,但他没有办法把它引出来。他把自己变小,又把自己扩大,可影子仍旧没有出来,他说:出来!出来!但是这一点用也没有。

这真让人苦恼。不过,在热带国家里,所有的东西都长得非常快。一个星期以后,他发现当他走到太阳光里的时候,一个新的影子从他的腿上生了出来。这使他非常高兴。他想他身上一定有一个影子的根。三个星期以后,他已经有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影子了。当他回到他的北国去的时候,影子在路上更长了许多。

这位学者回到家以后,写了许多关于这世界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么是美的书。于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许多许多年也过去了。

有一天晚上,他正坐在房间里,突然有人轻轻地敲门。请进来!他说,可是没有人进来。他便把门打开,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瘦得出奇但穿着非常入时的人。这使他感到非常奇怪。

请问尊姓大名?这位教授问,心里想他一定是一个有地位的人。咳!您不认识您的老影子了吗?这位有绅士风度的客人说,我早就想到,您是不会认识我的!我现在是一个具体的人了,有了真正的血肉和衣服。您不会想到我是这个样子吧。您更没有想到我会来,自从我上次同您分别后,我的一切情况进展得非常顺利,我现在算是很富有了;如果我想赎回自由,我也能办到!

于是,他摇了一下挂在表上的一串护身符,又把手伸到颈项上戴着的一个很粗的金项链上去,同时闪亮的钻石戒指在他的手指上发光!他拥有的每件东西都是真的!

不行,你把我弄糊涂了!学者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可不是普通的事情!影子说,因为您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呀!您知道我从小时候起就寸步不离开您。只有当您觉得我成熟了、可以独立地生活,我才会离开你。我现在的情况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我时常想念您,想在您死之前看看您。同时,我也想再看看我喜爱的祖国。我也知道您现在已经有了另一个影子,如果需要我对您,或者对它付出你的影子代价的话,您只管告诉我好了。

哦,原来是你呀!学者说,这真奇怪!我真没想到,一个人的旧影子也会像人一样!

能告诉我,我应该付什么样的代价,旧影子说,我讨厌总是欠别人的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学者说,我们现在不谈什么债不债的,你同其他人一样,是自由的!我非常高兴你能有这样的好运。请坐吧,老朋友,请告诉我一些关于你过去生活的情况,还有在那个热带国家里,住在我们对面那所房子里所看到的事情。

好吧,我可以告诉您。影子边说边坐下,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您在哪里遇见我,都请不要告诉城里的任何人,说我曾经是您的影子!我想要订婚,以我现在的能力我可以供养一个家庭,而且还有剩余。

请放心吧,学者说,我决不把你的真实身份说给任何人听。握着我的手,我答应你。男子汉说话算话。

一个影子——说话也算话!影子说,他不得不这样讲。

现在,他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他一身黑色的打扮:穿着最好的黑衣服,漆皮鞋;戴一顶能叠得只剩下一个顶和边的帽子。除此之外,还有护身符、金项链和钻石戒指。影子穿得相当漂亮,这种打扮使他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人。

影子把他穿着漆皮鞋的脚使劲地踩在学者新影子的手臂上,新影子在他的脚下就像一只小狮子狗。影子太骄傲了,他想要把这新影子粘在他的脚上。不过,新影子非常安静,它想静听他们的谈话,同时想知道,一个影子怎样才能获得自由,成为自己的主人。

您知道住在对面房间里的那个人是谁吗?影子问学者,他是一切生物中最可爱的人,那是诗神!我在那儿呆了三个星期,就仿佛在那儿住了1000年、读了世界上所有的诗和文章似的。我敢说我看到了一切,也知道了一切!

诗神?学者大叫一声,她是一个隐士,住在大城市里。诗神!是的,有一刹那,我亲眼见到过她,她站在阳台上,发出一道很像北极光的光。不过,我的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你那时是站在阳台上的。你走进那个门里去,于是——快请告诉我!

于是,我走进了前房,影子说,当时,您坐在对面总是往这个前房里看。那儿没有点灯,只有一种模糊的光。但里面却是一整排厅堂和房间,门都是开着的,而且房里都点着灯。如果不是我直接走到那个姑娘的身旁,我也许已经被这强烈的光照死了。

你看到了什么呢?这位学者问。我看到了一切,我将全部告诉您。不过,作为一个自由人——不是我自高自大——加上我所有的学问,先不说我地位的高尚和条件的优越——我希望您把我称做“您”。

请原谅!学者说,我习惯了,很不容易改掉。——您说得对,我一定记住。那么就请您把您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一切!影子说,会的,因为我看到了一切,同时也知道了一切。

那个内房里是不是像一个空气新鲜的山林?还是像一个神庙?学者问。

在那儿一切都有,影子说,我并没有走进里面去,只是站在阴暗的前房里,但我在的位置非常好,我看到了一切,也知道了一切。我还到前房诗之宫里去过。

那您到底看到了什么呢?在那些大厅里是有远古的神祗降临吗?是有古代的英雄在那儿比武吗?是有美丽的孩子们在那儿嬉戏、在那儿讲他们所做过的梦吗?学者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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