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停车下来,跺着脚,在右边车道上指着我们骂,不过没多久他的车就跟后面开过来的车撞了,而且接二连三的撞了好几部,“嘭、嘭”的不绝于耳。
“过瘾?”包子笑眯眯的问我。
“还……还行……”我头昏眼花,脑子尚还没有从爆血管的红色信号中解除出来——我相信在某个时刻如果在我脑袋上开个洞的话,喷出来的血柱应该可以飙到跟东京铁塔的高度相抗衡。
“你跟我爸不同,他身体不好,上次他坐我的车我跟他玩玩断桥飞跃而已,下来后就直接把他送医院了,都吐白沫了。”他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道:“真是可惜……”
他那懊悔的目光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他那种不被父母所理解的感觉我也曾体会过,于是我拍拍他的背,拿出长辈的口吻,说:“你爸爸是担心你,怕你玩赛车会出事,所以才反对你的。兴趣即天赋,你尽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因为只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活的快乐。但你要坚持下去,只有坚持才会有成绩,你爸爸那边大伯会去开导他,你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说可惜的是后来我为了送他去医院,一路闯红灯,十几部警车来追得我满街跑那盛况他没有看见!”包子翻了翻白眼。
我心想,多亏你老爸晕过去了,他要真看见可能当场就在你车上嗝屁了!
“她要停下来了。”包子说。
——捷豹的速度慢了下来,停在路旁,下来几个穿黑西装带墨镜的保镖看着我们。
“为什么停下来了?”我说:“车子有问题了?”
“可能是发现了我们在跟踪她吧。”
我们把车开到捷豹后面,熄火,下车。
我们走上前去,那些保镖把我们拦住,冷冰冰的说:“WIND小姐不想接受采访,等她有心情接受采访的时候会通知你们。”
“我就想见她一面,我有些话想跟她说!”我说。
“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否则,别怪我们为难你。”
现在的保镖都大学毕业吗?说话怪精辟的……
“沈小姐,我,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想去见一下你妈妈。”我大喊。
“喀嚓”一声,门打了开来,沈问走下车来,她披着黑色的披风,把她的皮肤衬托的异常白皙,容貌与她母亲神似,但比她母亲当年还要俏丽,个头也比她母亲高出许多,气质非凡,果然不愧为奥斯卡影后。
她皱着眉头打量了我一下,道:“原来是你。”
“你记得我?”
——确实,那个时候跟她见过一面,我惊讶于她过人的记忆力,毕竟已经时隔18年,更佩服于她过人的眼力,我记得当时被她母亲的前任丈夫揍的不成人形——她竟然还能把我认出来。
她推开保镖,冲冲的走到我面前扬起手来就赏了我一巴掌。
这巴掌下了猛料,直打的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我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18年后的美国人见面不亲脸蛋流行起抽脸蛋来了?哪个王八蛋发明的?!丫该试试跟全美国人打招呼!
包子傻眼了,他凑到我耳边说:“大伯你确定你是她妈的老相好?怎么看起来像你欠了她妈钱似的?”
“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亏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她把一口碎玉咬得“格格”作响。
“沈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18年前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我妈就不会落的今天这样一个下场!”她说道,琉璃般美丽的双眼被怒火映红了。
“沈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忙解释。
沈问的话突然在我的心中萌生了这样一个疑问:难道说她被卷入A.M.S事件是因为我?因为离婚?还是因为我离开了她?
没等我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说:“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钻进车内,“嘭”的一声把车门关上,保镖们也随即跟着上了车。
我追上去,趁车窗还没有完全关上的当儿硬是把手塞进缝隙,随即那刻骨铭心的痛苦让我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我招!我啥都招!
——我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么一句话,幸好没给我赶上抗战时代,不然我他妈肯定是一汉奸。
沈问吩咐司机把车窗摇下来,对我说:“我只警告你一次,把手给我放开,不然后果自负。”
“我想告诉你,没错,你的确是看到你爸爸在揍我,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是你妈妈的情夫,真正的情夫在你爸回来之前就被我打发走了,就算那天晚上我没有跟你妈妈见面,结局还是不会变的!”
保镖们纷纷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我纳闷,咦?说错什么了吗?
沈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吩咐司机马上开车。
车子开始缓缓开出,我紧紧抓着车窗没有放手,开头几十米我勉强跟着跑,速度一上我就变成被拖着跑了,鞋后跟因为跟路面摩擦的太激烈都已经冒烟了,一股难闻的焦臭味,我当时心想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等后跟磨光了马上会闻到好闻的烤肉香味了。
“你放手!不要命了吗?!”沈问开始急了。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带我去见你妈妈!”
就在这时车子一个转弯,我没能抓稳,被离心力给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后撞到防护栏上。
天旋地转,身体到处都在痛,但我却感觉疼痛的部位离自己很远很远,我双眼是睁开的,但却感觉周围一片漆黑——
完了,这莫非是要晕过去的征兆?
挺住啊兄弟!不能晕啊兄弟!你这一晕可不便宜啊!搞不好要付出36年的代价啊!我对自己说。
朦胧中我似乎听到一个人向我走过来。
“大伯!大伯你怎样?”包子的声音。
“他怎样……”是沈问的声音。
“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他这么大岁数了能拿你怎么样?犯得着你老人家这样折磨他么?”包子激愤的说道。
我那个感动啊,果然是我的好侄子,不过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问题?
我睁开眼,微弱的亮光开始重新粉刷我的眼帘,眼前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包子,他见我睁开眼睛,抱着我说:“大伯你没事吧?吓死我了,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学人家玩啥特技啊!”
沈问站在包子身后,咬着拇指的指甲,皱着眉头看我。
“相信我,我的确爱你的妈妈,但那晚的情夫真的不是我”我说。
“我知道,我见过那个人,他来过不止一次,每次妈妈都把我支开,可是我每次都提前回来,没有进家门,站的远远的看,你不是他。”她冷冷的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知道导致你父母离婚的导火索并不是我。”
“不,不是离婚,是因为更加难以原谅的事,知道吗,你是毁了她下半辈子生活的人。”她说:“你就那么想见她吗?”
我点了点头:“不管她变成怎样,我爱她。”
“你爱她?哼……”沈问摇了摇头,一声苦笑,道:“也好,我带你去见她,让你自己看看你那所谓的爱把她变成怎样一付模样吧。”
我的心情顿时仿佛加了一副镣铐一般沉重无比。
“你们先回去吧,把车开走。”
“可是……接下来是庆功宴,赞助商们都在等你——”
“赞助商?你叫那些色老头回家吃自己吧。”
她让那些保镖们都解散了,然后对包子说:“我坐你车,送我回去。”
包子使劲点头,卜铃卜铃的笑得可闪了。
在路上,包子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劲儿讨好沈问,说他是她的粉丝啦,每部戏必定拉上亲朋好友啊阿猫阿狗什么的去捧场之类的,沈问只是很公式化的应付他几句,冰水似的,不管包子心中的爱火燃烧的再怎么猛烈,到了沈问这里只会“哧——”一声化作一缕青烟而去,无影无踪。
“对了,我看那八卦杂志上说你和那谁谁谁,不是闹分手么?是不是真的分了?”包子问道。
这句话似乎踩到她的尾巴了,她没好气的说道:“关你什么事,你问那么多干吗?”
“我当然要知道啦,你真的要跟他分手才好,像他那种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不配跟你在一起。”
她冷笑一声,道:“你又知道他不配我?那要怎样的男人才配我呢?哦,你就配的上我了?”
“我当然配的上你了!现在的我可能只是个无名小子,等着瞧,等我站在格林彼治大赛的冠军领奖台上的时候全世界都会认识我,到时候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WIND。”包子激动的说着,他的眼神烁烁生辉,仿佛现在的他就在格林彼治的赛道上,最后一圈了,遥遥领先,前面就是终点线。
“等你拿到格林彼治冠军的时候再说吧,小朋友。”沈问心不在焉的说道。
我摇摇头,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我和她。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三十分钟后,车子上了山,绕着山路不断盘旋而上,山的那边是大海,这时候正值傍晚,夕阳把海平面烧得一片金黄,美不胜收。
来到山顶,车子停在一所面海的别墅前。
我从车上下来,看到了她,是的,我确信那个坐在门口安乐椅上的那个已经两鬓斑白的中年妇人就是她,我深爱的那个她,在我的时间里不过和我分别了四天的那个她。
我没有走过去,而是就在我从车上下来的地方静静的注视着她。
沈问和包子也都下了车,他们两个真的很懂事,比那个时候的我懂事太多了——我想他们真的懂我,因为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向她走过去,只是默默的陪着我,看着夕阳慢慢融化进大海。
海风拂过她的脸庞,长长的有些银白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她的瞳孔里倒映着墨蓝的海平面,安静的正如这片辽阔无垠的海原;她的嘴唇还是那么娇润红艳,我甚至依旧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柔软和香甜。
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30年了,她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就如同在真空皿中培育的蔷薇一般,永远娇艳,永不枯败。
真的是这样吗?
的确泪水打湿了我的眼眶,让我眼中的她朦胧的就像被photoshop修过一样,我还得承认我在欺骗自己,因为我在故意无视她眼角的嘴角的皱纹,无视她的鬓角那一片斑白,无视她有些佝偻的身形。
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18年前的那个她可以用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来形容的话,现在的这个她只能说是判若两人,虽然她还是她,但在我看来却是如此的陌生,跟在我心目中的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爱上现在这个她,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背叛了心目中的那个她呢?
我不想让现在的她取代在我心目中的那个她。
但这就是现实。
我们曾经为彼此所着迷的身体,那张曾经主宰过我们荷尔蒙分泌的皮囊,那些曾经让我们在无数个夜晚为之疯狂的东西,已经被岁月剥夺了。
岁月……
******就一法西斯!
——这婊子唯一一点可取之处就是从不偏袒任何人,公平。
我们看作是黄金般珍贵的青春,它却当成是苹果鸭梨这些论斤按秤卖的贱价商品般丢进它的榨汁机无情的绞碎。
过程是痛苦的,结局是无奈的。
兴许有些人期待从榨汁机一端出来的是稀世的美酒,也许小部分人真的如愿以偿,但更多的人却发现出来的只是一杯白开水,连果汁都不是。
虽然很不服气,虽然有些可悲,我们被岁月这婊子践踏过,但我们还是得感谢它,因为它除去我们的伪装、世俗、虚华,还有把那些犹如怨灵一样缠着我们的,让我们错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人生最后结局的那些悲伤的回忆,跟那些渣滓混在一起,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把他们一并丢去。
我们慢慢沉淀下来,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我们,难怪有人说弥留之际的老人就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纯洁——这是一种轮回,那就是我们的生命必须要经历的方式,不管我们最终得到什么,我们都得学着去接受。
同样,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在时间中沉淀下来的这个她也许才是真正的她。
在夕阳下的她有一种安逸,一种满足,一种与世无争的脱俗气质,就跟黄金铸成的女神像一般,唯美高贵。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要欺骗自己,她跟30年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的原因。
因为这个跟三十年前完全不同的她让我心动了,如同18年前,27年前,30年前一样,见到她的时候总会心潮彭湃。
如果我爱上了现在的这个她,那算是移情别恋吗?
虽然我的心境只有二十多岁,我也从来不觉得我曾经对哪个中年妇女动过一丝不雅的念头,但我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我可以确信不疑的告诉自己,我爱她。
换个方式去想一想,是不是只有抛开这些附属品再去爱,才能得到最最纯粹的爱情呢?
……
久违了!我的爱人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