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梧青被害的噩耗对陈晶晶来说，是那么震惊！又是那么不真实！她整个人仿佛在几个小时之内一下子老了十岁，眼睛下面出现了黑眼圈，皮肤也失去了弹性，让人怀疑她是否是因为哭得过头而脱水了，然而眼泪却没有干涸。
从公安局回来，陈晶晶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白天下过雨的天空中印着淡淡的夕阳，盛夏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夜，静寂。卧室里一片漆黑。陈晶晶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夜空，泪水又像决堤般汹涌了。她经常对自己说：“夏梧青背叛了你，他的死与活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想他？”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她还是想他，想他们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她悲哀地想：“金钱桎梏了夏梧青的灵魂，以致让他遭到杀身之祸。”
两年前，她与夏梧青分手的往事，一段一段地涌现在脑海之中……
二
陈晶晶在舞厅发现夏梧青移情别恋的秘密之后，没有马上向夏梧青兴师问罪，而是在暗地里做了一番调查。得知那天晚上与夏梧青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叫何芃芃，现年三十岁，据说何芃芃原本是本市一位富豪的儿媳妇，因为不能生育被丈夫抛弃了。后来她傍上了本市一位高级官员，凭借那位高官的势力，她摇身一变成了本市百利房地产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现在何芃芃的口碑不太好，有人说：“她的色相是高价的，并不随意施舍，她用不着的人连个笑脸都不给，不只是轻浮刁钻。”
陈晶晶是一个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子，她不完全相信别人的传言，因为她知道，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一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嫉妒，尤其是老女人，包括青春不再的女人，还有那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男人。她决定找何芃芃谈谈，来挽救她和夏梧青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她第一次进了美容院，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以至于不会在何芃芃的面前太逊色。这次，她决定不骑自行车，而坐出租车去。
出租车在海滨路上行驶着。林荫大道是由两排历史悠久的法国梧桐夹成的，高大繁茂的梧桐树的枝叶遮住了阳光，所以这条道路上有很好的树荫。
百利房地产有限公司坐落在滨江东海岸边，四周都有景色宜人的小路，夹道两旁是阴郁的青松和翠柏。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何芃芃猛地一惊，放下电话说：“请进。”
陈晶晶推门走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法国高级香水的味道。两年前，她的一个朋友从国外给她带回来一瓶，一直放在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她打开过，在室内喷了一点儿，所以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何芃芃一脸疑惑，她站起身来，矜持地说：“你是？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是找我的吗？”
陈晶晶不请自坐在老板台对面的豪华沙发上，随之跷起了二郎腿。然后凝视着何芃芃那张俊俏的脸，客气地问：“请问，你就是何芃芃总经理吧？”
“我就是。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叫陈晶晶，想和你谈点儿私事。”
何芃芃见来者不善，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她露出一副颇不以为然的神情：“有什么事儿不能在电话中说呢？劳你亲自来访，真不好意思！”
陈晶晶的眼睛闪出一丝警觉的神色：“谈话内容太复杂，在电话中说不清楚，所以嘛，只能面谈。”
“什么事儿？很重要吗？”何芃芃心知肚明，却明知故问。
“当然重要。这件事有关你、我和夏梧青之间的感情纠葛……”
何芃芃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因为她已经从侧面，把夏梧青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他有一个女朋友，因为女友的母亲作梗，他们一直在暗中交往。这是她早晚要面对的问题，躲也躲不过去。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心里有了主意，慢吞吞地说：“好吧。不过，在办公室谈这种事不太方便，一会儿，就会有员工要向我请示汇报工作情况。我们还是改天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谈，你看如何？”
“好吧，时间地点你来定吧。”
“星期六上午九点钟，红豆咖啡屋。”
“好。不见不散。”
星期六那天上午，陈晶晶八点五十分就坐在了红豆咖啡屋的座位上了。红豆咖啡屋没有几个人，很静。过了一会儿，何芃芃脚步轻松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用眼扫了一下四周，就向陈晶晶这边走来。
陈晶晶站起来，客气地说：“何总，你来了，请坐。”
何芃芃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就在陈晶晶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两个女人彼此打量一下对方。
何芃芃的确长得很美，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但她仍然有少女一样洁白的皮肤和美丽。她身高一米六二，身穿一件质地很高档的黑色长风衣，里面是一件开领很低的墨绿色的长袖连衣裙，一双矮靿的皮靴，染成褐色的波浪式的长发，很随意地扎成了一个蓬松的马尾巴，显得很年轻，很漂亮。她的凤眼和尖细的下巴给人些许冷酷的感觉，富有弹性的肌肤却像风华正茂的少女一样。
陈晶晶一头披肩长发，素面朝天，一条牛仔裤，上面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提花毛衣。在何芃芃面前显得纯洁、朴素、青春。
这时，一位身穿天蓝色旗袍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问：“两位小姐要点什么？”
何芃芃说，“我要一杯咖啡，不加糖。”然后凝视着陈晶晶的眼睛问：“陈小姐，你要什么饮料？”
陈晶晶微笑道：“我要一杯加糖的咖啡。”
何芃芃望着陈晶晶的眼睛问：“你今天要和我谈什么？请直言不讳！”
陈晶晶暗自思忖：“夏梧青和何芃芃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也许只是刚刚开始吧！”她这样想着，可又一琢磨，这显然是在欺骗自己。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用迷茫的眼神凝视着何芃芃说：“我是夏梧青的女朋友，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你应该清楚了吧。”
何芃芃露出傲慢和自信的冷笑，毫不客气地说：“陈晶晶，据我所知，你是夏梧青以前的女朋友，或者说，你曾经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吗？夏梧青曾经对我说起过你，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主要原因是你母亲嫌他的父母是农村的，没有经济实力。你母亲早就拒绝了夏梧青和你的婚事，不知道你为啥还缠着他不放手呢？”
陈晶晶思忖道：“他们刚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夏梧青竟然把这些话都对她说了，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了。”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刷地变白了。她直瞪瞪地看住何芃芃的脸，低声说：“我母亲不能代替我什么，我和夏梧青还没说过分手的事儿。我们相处了六年，这六年的感情，怎么说分手就能分手呢？”她一副性格温顺、呆头呆脑又心不在焉的样子：“何总经理，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说吧。”
“希望你和夏梧青断绝来往。凭你的美貌和经济实力，什么样的帅小伙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抢别人的男朋友呢？”
何芃芃冷漠地说：“你说话注意点儿措辞，好不好？我感觉你的用词不当，发生的一切是夏梧青本人自愿的。既然你找上门来，那么今天，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有能力让夏梧青的事业青云直上，我有能力让他在父母面前尽孝，我有能力让他弟弟完成学业。你……你有这个能力吗？”
“原来你是用金钱收买了他？”陈晶晶心里生气，有些口不择言。
“不是我收买他，是他主动向我求援的。我也很奇怪，夏梧青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找你，而是低三下四地来求我呢？”
陈晶晶抑制住泪水，理直气壮地把头一扬，语气冷硬，目光逼人：“何芃芃，你真是不可理喻，是你抢了我的男朋友，不是我抢了你的男朋友。”
何芃芃笑了，笑声里有讥讽、奚落，也有放浪：“陈小姐，你的观念太落后吧！什么你的我的。据我所知，夏梧青和你还没有领取受到法律保护的那张纸吧？”
“这么说，是他把自己卖给你了？我可听说你已经有了一位有权势的靠山，如果这个有权势的男人知道你和夏梧青也有一腿的话，会不会对你不利呀？”陈晶晶越发不留情面了。
“有没有靠山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你无权干涉，更无权指责！在我事业的道路上，是有一些贵人相助，帮助我办成了很多事，所以才有我今天的成功。如果你羡慕我，你也可以找一个有权势的靠山，帮助你富裕起来嘛！”
“何芃芃，你拉夏梧青下水，也许会毁了他一生的幸福！”
“陈晶晶，你说话要注意分寸，你一口一个靠山的，你有证据吗？你如果要再胡说八道，我要控告你诽谤罪！我和那个有权势的男人只是普通朋友，他有妻子，有孩子。我和夏梧青真诚相待，我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一定的资助。我能给他的，你未必能给得起吧！”
陈晶晶一脸惊讶，随之露出一种苦恼的、深思的表情：“也许是你们互相利用的关系更为确切！”
“干吗说得那么难听！我有钱，夏梧青愿意和有钱的女人交往，就这么简单！再说了，就算你和他结合了，有什么好处呢？你们在一起能有多潇洒、多浪漫呢？潇洒和浪漫是需要钱的。没有钱潇洒、浪漫得起来吗！”
“我是没有钱，可你的钱来得也不干净！我赚的钱可是干净的，每一分每一角都凝聚着我的心血和汗水！”
何芃芃的声音很低，却字字句句震得陈晶晶耳朵嗡嗡叫：“陈晶晶，随你怎么理解，我没有强迫夏梧青，他是自愿的。人的一生不能没有事业上的追求，你没有能力支持他的事业，也没有能力赡养他的父母。他在农村的母亲得了乳腺癌住院手术，我资助他二十万元，他上大学的弟弟向他要钱，我给他弟弟寄去五万元。我还准备给他的父亲投资十万元做点儿小生意。他身上那套名牌西装一万多元，我给他买衣服花了也有十多万元了。我还准备给他买一辆凌志轿车……”
陈晶晶的心头掠过一丝疑问，无法言喻的焦躁涌上心头：“夏梧青的母亲住院了？我咋不知道？”
何芃芃的眼角堆起了笑纹，从容淡定地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没有经济实力，他对你讲了这些，你能帮助他解决吗？”
陈晶晶无言以对。
何芃芃露出欣喜和得意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陈晶晶，生活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舞台上的角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按照生活的规定情景，经常会重新排列组合的。你应该清楚，什么都不是一劳永逸的！”
长久的沉默后，陈晶晶意味深长地说：“金钱是买不到真正的爱情的。你毕竟比夏梧青大了好几岁。女人是最容易老的，十年之后，他还是男人的黄金时代，而你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岁的女人已经是人老珠黄了，你能保证他不会变心，嫌弃你老了吗？”
何芃芃冷笑道：“十年？太久了！彼此早就审美疲劳了！我与他只想彼此拥有，没想过要天长地久！谁能保证一对恋人，一定会天长地久呢？比如说，你和他相处了六年，最后还不是照样要分手吗？”
“看样子，你是准备和夏梧青走上婚礼的殿堂了？”
“我根本不看重那张纸，那张纸有什么用？在一起高兴就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不愉快就分开。免得结婚之后又离婚，多麻烦！”
“你没有和他白头偕老的意思，就不该破坏他原有的幸福。你完全可以寻找和你一样的‘只想彼此拥有，没想天长地久’的男人。比如，你可以找一个有妻子儿女的男人做你的情人。”
何芃芃不屑一顾地说：“这是我的问题，你没有资格让我怎么做，或者不让我怎么做！如果夏梧青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绝不会强求他的。你最好还是找他谈谈，如果他要和我分手，我绝不会死乞白赖地去找你兴师问罪！”
陈晶晶也毫不客气：“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爱他，所以你也就不珍惜他！他只是你的玩物而已。但是，我爱他，我们俩是刻骨铭心的爱，有真爱才渴望永远生活在一起！”
何芃芃的言语骤然变得冷淡起来：“爱情，如果它存在的话，或者说如果你有幸拥有它，那么它当然是美妙、温馨、神奇的。问题是，它存在吗？它在哪里？你别在我面前讲什么爱情，我不相信爱情！你如果相信爱情，你只能是自找苦吃！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陈晶晶心里只觉一片荒凉，何芃芃时而露出的几句轻蔑她的话，使她失落到了极点。是啊，就因为何芃芃手中有钱，才从她身边抢走了夏梧青。她确实感到有些气馁，是咎由自取吗？她的脸变得通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何芃芃道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红豆咖啡屋的。
到了大街上，过往行人熙熙攘攘，她一个人顺着马路没有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地，黑夜降临，光明消失。凛冽的北风吹落了梧桐树上最后的几片枯叶。她觉得天昏地暗，不见星斗，她感到自己太累了。
陈晶晶回到了冷清清的家中，痛苦地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何芃芃的话，她思忖道：“难道世界上真的没有爱情吗？”
三
转眼到了五月，北方春季的绿色是赏心悦目的。这也许是因为经过了一个漫长、单调的冬天后，对于好不容易看到的绿色，感到反差太大有关吧。
夏梧青还在犹犹豫豫之中脚踩两只船。何芃芃希望夏梧青能快刀斩乱麻，和陈晶晶分手。他心里盘算着该怎样跟陈晶晶谈谈他和何芃芃的事儿。他的身子好像被命运的绳索给紧紧地捆住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何芃芃的侧脸。
何芃芃看到了夏梧青那双俊美、多情的双眼，她能读懂那眼神儿，可她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想听夏梧青对她说：“我和陈晶晶已经断了，我和陈晶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别多想，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