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骨淡淡看了他一眼，折身进了最近的一家小超市。
“老板，麻烦拿一瓶最贵的酒。”
柜台后懒懒散散坐着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他穿着最普通的超市员工的黄色制服，栗色的头发蓬蓬松松，像是早上起床马马虎虎没有认真打理过的样子，眼皮懒懒耷拉着，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眼神。
他听到噬骨的话，冲她扬了扬下巴：“呶，在你身后就是，想要什么自己拿就好。”说罢就继续埋头看电脑。
噬骨连看都没看，随手拿了一瓶。
付款地时候那个男人看着她拿的酒扬了扬眉毛，却没说话。
“怎么了？”
“你不是要最贵的酒吗？”
“这不是吗。”
店老板有些好笑地晃晃酒瓶，“这是最便宜的。”
噬骨微挑嘴角，眼睛里却没笑意，“对我来说没区别。”
店老板见状便没多话，准备把酒装起来。突然，一只指骨匀称修长的手轻轻从他手中抽走了那瓶酒。然后一个似笑非笑地声音响起：
“阿修罗副官，这就是你为我办事的态度吗？”
噬骨毫不惊慌地与那双波光潋滟地金色眸子对视：“玖黎大人，我想副官的职责仅限于军部内部事务而已，并不包括您的私生活管理。”
玖黎沉默看着她，噬骨也毫不示弱地安静与他对视。
“噗。”店老板忽然笑起来，两个正在对峙的人都转头看他。
店老板从柜台后站起来，噬骨才发现这个人其实并不矮，甚至比她要高近一个头，虽然走起路来看起来漫不经心，却中心笔直，并不像普通人。
他从后面的货架上拿下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双手递给玖黎。
“这位大人，把这酒拿去吧，就当见面礼，也省的姑娘为难。”
玖黎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仔细瞧了半天，才伸手接过酒瓶随手收入怀中，勾起薄唇道：“这点东西就当见面礼未免太寒酸了吧。”说着又瞥了一眼似有所悟的噬骨，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不过，这次就算了。”
“哪里哪里，多谢大人。还望大人以后多照顾小店。”店老板微弓身将两人送出门。
“刚才那是……”噬骨犹疑地说。
“一个小小土地神罢了，不值得费神。”玖黎从怀中掏出流光溢彩的酒瓶仔细端详：“这小土地还真有点好东西，连烛龙眼泪酿造的炙液酿都能弄到手。”
噬骨却轻轻皱眉：“这里的土地我认得，并不是这个。显然是新来的，但是新来的土地一般都会到出入境管理局报道，验证之后再通报整个土地掌管的辖区，以免今后妖怪入籍出现混乱。可现在并没有收到任何通报……
玖黎仍旧把玩着琉璃瓶子，似乎没听到噬骨的话。
半晌，才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琉璃瓶子，将它举起来，阳光透过里面澄澈的液体折射出七彩的美丽光芒印入玖黎的眼眸，似是闪过转瞬即逝的一道冷光。
只听他声线清朗，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那必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土地神的更替。”
噬骨沉默，玖黎想到的东西她也想到了。
只是……
她侧眸第一次认真看身侧的男人。他们只见过几面而已，要说了解似乎不太可能，但是，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
艳丽到不寻常的桔梗在清冽的月光下微微摇曳，但他一个回眸将桔梗瞬间衬得黯然失色，尽管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错，但冷冽的、似是寒霜惊雪的眼神却让她生生打了个寒战。
远离这个男人，危险。救了她无数次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因此，在之后的几次会面中，不论玖黎怎样“平易近人”，她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她侧眸，目光定在了玖黎的微微紧绷的下颌和挑起嘲讽笑容的唇角，有些出神。
玖黎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看向她。噬骨装作浑然不觉地样子转过眼眸盯着相反的方向。
玖黎看了一会儿她的侧脸，轻咳一声，伸手拍拍噬骨的脑袋，揉乱了她流水般的长发，然后满意地说：“走吧，阿修罗副官，回我的暂居地。”
噬骨有些愠怒得抚平被揉乱的长发，又听到玖黎以主人自居的语气，小小瞪了他一眼。无视他自己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
“小骨，这是你男朋友？”对门的阿婆偷偷把噬骨拉到一边，悄声兴奋地询问噬骨今天听到的第八百遍的问题。
噬骨无奈地垂了眉眼，“不是。”
但是众所周知老人家一般开始自行YY时，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她颇为挑剔地打量了一下在噬骨身后不远处双手插兜抬头望天的玖黎，冲噬骨瘪瘪嘴：“小骨啊，这个男人不好，不好啊，站没站相，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那是因为他施了幻术啊……噬骨心中默默吐槽。
“也不帮你拎东西。”不需要他帮……我再拎个几吨也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长得太好看！”阿婆言之凿凿下结论。
“噗！”远处的男人忍不住了。
“你看看，你看看，连教养都没有！”阿婆一脸嫌弃劝解噬骨：“阿婆一辈子看人特别准！你信阿婆，这个人绝对不行！”
这回连噬骨都忍不住笑了，安慰道：“阿婆，你放心吧，他就是一朋友，最近暂住而已，我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被嫌弃的人品差的男人”微微皱眉。
阿婆满意地点点头，又有些忧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和大男人住不太好，你搬到阿婆家来住吧。”
“没关系的，他不是那样的人。”看到仍然不放心的眼，噬骨眼神软化：“这样吧，如果有事，我会第一时间逃到您家的。”
阿婆这才勉强点头同意，反复叮嘱：“一定要来啊！有事你就大喊啊！”
玖黎嗤笑一声。
噬骨再三保证之后阿婆才关了门。噬骨转身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玖黎环顾，抽了抽嘴角。
这是一间极为简单的屋子，三室一厅。这三室一厅只是字面上的两室一厅而已，本该是客厅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随手推开一间屋子，同样的空旷……
整间屋子唯一有东西的房间只有最里面靠窗的小房间。说有摆设也仅限于一个大床，一个千年洛铛木制成的朴素衣柜和一张同样材料的桌子附带一把椅子。
除此之外，整间屋子毫无人气，除了干净以外，怎么看都像是被废置已久的空屋。
玖黎怀着复杂的心情“参观”完，说是参观，其实也只是看到了三个空房间和一个堪比监狱的极简卧室。他回头默默无语看着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后的噬骨，玉骨扇在他掌心轻巧地转了一圈。
“你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
噬骨回想了一会儿：“六十二年前。”
“……”玖黎无语，“所以半个多世纪这间屋子一直是这样的？”
噬骨疑惑：“那要怎样？”
玖黎扶额：“……不是怎样，你朋友来了不用招待？”
“我没有朋友。”噬骨平淡道。
“……顾城南不算吗？”
“这不归城南管。”噬骨美目坦然，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是，顾城南忙得脚不着地，直接住到军部了，也不太可能知道这些事。
“那些阿婆……”
“鸠貘会一点幻术，对她们足够了。”
“……”玖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回头打量这个稍微大声点说话都会有回音的空荡荡的房子，又看看噬骨一脸稀松平常，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心中某处软软的地方似乎被戳中，有点发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