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七，你感觉如何？”
孤忍不住打破二人世界，转身问道。
莫七微微闭眼，深吸口气，随即点点头，“已无大碍……干爹，先把顾菲菲安葬了吧。”
此话一说，孤顿时愣住，扭头望着依旧呆滞的顾蓉蓉，目光逐渐潮湿起来。
“蓉蓉。”
他只喊了这两个字，随即就发现说不出第三个字，因为他实在不忍打扰沉浸在悲伤回忆中的她。顾蓉蓉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却十分坚定，她问，“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
此刻整个云天域都笼罩在庞大汹涌的血色阵法之中，身处其中的人会感觉体内的恶被无尽的勾引起来，即使有定力强者也不免为此牵绊，调动全副精神来与之抗衡。如此一来，再有动作就显得很困难了。
这片深壑峡谷似乎是一片桃花源，暂时还未有复苏的魔物侵入，但是众人都明白此时的处境，不免心中一阵冰寒。
“只是现在出不去。”
莫七忽然说道，打破这份沉默，目光灼灼地看着顾蓉蓉。两个自小就在东陆相识的老朋友此刻四目相对，眼神倒是颇为复杂。
“风采轮——也就是地鬼王想要聚集四圣器开启魔道，一旦为其得逞，别说是我们，就连整个六域都将血流成河。所以，我们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必须要奋起一搏——”
他说着，目光转向魏通牙，“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之所以问这句话，是因为知晓魏通牙与风采轮之间的特殊关系。魏通牙面色微微一红，随即干笑两声，“小皇子真是洞察心机啊……魏某此前一时糊涂与魔为伍，希望……希望小皇子能够原谅……”
莫七叹一口气，以手支额，摇头道，“我哪里是什么皇子？我自小就是草根中的代表，你忽然这么称呼我，我感觉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这句话说出，白雨薇和孤都忍不住微笑起来，魏通牙怔了怔，也陪着干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是叫我莫七吧。我想问你，现在魔皇窟是什么情形？你应该十分清楚地鬼王的计划吧？如果我们这些人闯进去，有几分胜算？”
魏通牙点点头，随即脸上扭曲出十分恐惧的表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雨，说道，“如果只是我们这群人的话，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地鬼王心计之深即便是我也自叹不如。他如今已经完全复苏，又有三十万人的精血作为强大的力量支持，就算是冰皇神祖君临恐怕也十分棘手。”
“照你的意思，我们就只能等死了么？”
莫七皱眉道。
魏通牙摇摇头，目光望着壮阔的血云，“不，据我所知，他有一个最弱的时期。那就是他开启魔道的那个时间。一旦四圣器聚齐，他必将以此来开启魔道，而那个时间就是他最孱弱的时候，想要诛杀地鬼王只有那个时候。但是地鬼王想必早已做好了安排，必然会有强大的侍卫守护……”
众人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立刻又慢慢熄灭。那种守卫，想必是地鬼王十分放心的强大战力。
“地鬼王知道你已经变节了么？”
莫七忽然问魏通牙，语气并不代表任何戏谑，魏通牙缓缓摇头，“想来还没有。”
“好！如果你真的诚心悔改的话，现在倒是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莫七忽然微笑起来。魏通牙机灵过人，顿时就明白过来，脸色苍白的同时，一咬牙，“为了小皇子，魏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这就回去魔皇窟一探究竟，小皇子和诸位等我讯息，一有合适机会，咱们里应外合！”
莫七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起身抚掌叫好，拍了拍魏通牙的肩膀，“咱们也并非是孤军作战。离火宫的秋月赋那里，也是一只让魔王头疼的战力，我想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这样一来，我们的胜算并非是看不到了。但你要小心，不要被魔王发现了痕迹。”
魏通牙眼眶一红，忽然叹息道，“魏某此前那样对小皇子，甚至还害死了——”
莫七明白他要说什么，自然是指在东陆的事情，包括蓝绮罗在内的莫七十分在乎的人都死在他的手上。
“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他们也不会复活，是不是？但你若能除魔卫道，也是一次莫大的自我救赎！”
莫七肯定的说道。魏通牙老泪纵横，随即又擦去泪水，微微躬身，转身飞纵而起，身体化为一片黑雾，随即消散在天地间。
血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附近的地坑已经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水塘，众人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那只老鼠……真的可信么？万一他歹心又起——”
孤忍不住皱眉道，对于魏通牙实在是无法放心。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还是演戏。
“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不是么？如果不想坐以待毙，只能搏一搏。魏通牙所说的地鬼王那个最孱弱的时间点，就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即便不是，我们也没得选择啊！不如赌上一赌！”
莫七咬牙，面色变得十分沉静。多年的生死历练，让他在越危险的局势下越是保持着一份冷静。他忽而转身握住白雨薇的手，“雨薇，你现在瞳力创伤，不比从前，你和蓉蓉就留下来吧。”
听到这句话，白雨薇立时连连摇头，表情显得有些焦急，“怎么能让你孤身前往？”
“也不算是啊，我和干爹一同前去。何况还有魏通牙的策应，不到那个时间绝对不露面。或许，会有奇迹的！”
“可是——”
白雨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莫七以紧紧地拥抱阻止，他附在心爱之人的脖颈边，贪婪的吸允着她的体香，像是以后再也闻不到了一样。
“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冒险。你若在身边，我就没办法孤注一掷，那样的话，反而会更麻烦。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下来！”
听着这番话，白雨薇即便心中不应，但已没法辩驳。她只能叹口气，细微挪动脖颈，与莫七近距离面对面。她伸手抚摸莫七的脸颊，每一个五官，似乎要将心上人的一点一滴刻印在心头。
“莫七，我现在才知道，过去种种不过是浮云，你在我身边，那便是全世界最美好的时刻。我……我……”
她忽然面色一红，显得娇艳无双，在顿了一顿之后，咬着嘴唇以低如蚊蝇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不介意和你商量叶大小姐的事情。”
莫七一愣，叶馨的事情？什么事情？随即恍然，白雨薇竟然肯主动让步了！他想起婆婆当年的笑语，男子汉左拥右抱也并非不可以，只是看你的手段够硬不够硬。一切，让时间来给出答案。
当时间走到这一刻的时候，竟然真的慢慢撕开了答案上蒙着的黑纱。
想到叶馨，莫七心头微微一颤，此前在云天宫忽然出现之后就不知所踪，不知道现在又在哪里。
孤叹息一声，慢慢搂住顾蓉蓉瘦弱的肩头，“这世间总是如此奇妙啊……死亡、悲痛、绝望，理解、爱恋、付出……这些交融在一起，竟然如此令人着迷。蓉蓉，你要坚强啊，因为你母亲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过你，也不曾买怨过你。对于她来说，你是唯一的希望和快乐。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让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顾蓉蓉并没有失声哭泣，只是任由清泪划过脸庞，她看着莫七和白雨薇缠绵的画面，有些茫然地问道，“孤叔叔，你曾对母亲表白过么？”
孤忽然愣住，久久，露出苦笑，摇摇头，“这个……似乎没有过……但我的心意她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其实很难去说的，只要你心里明白就好。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响起，然后微笑着对自己说，恩，我曾经深深爱过某个人。差不多，就这样了。”
顾蓉蓉呆呆地听着孤的话，视线中的蓝发少年已经模糊起来。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莫七的时候，少年看起来是那样不修边幅，甚至浑身透出一种恼人的不羁傲慢，可是她在此后的漫漫岁月里，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少年的样子。
她从未对少年说过任何心里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伴在少年身边的女孩子，都是那样耀眼。有些事情，只要心里明白就好。
娘，我一定会比你更幸福！
魔皇窟。
“谁？！”
左燮的头从地缝中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那只全白的眼瞳森然盯着诡异而入的魏通牙，四周的魔卫竟然丝毫未曾发觉。
魏通牙见到这怪胎立刻呵呵一笑，露出一嘴黄牙，随即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血骷髅印，“我是魏通牙啊，左燮大人不记得了么？”
“是你这只臭老鼠啊，你现在来做什么？”
左燮冷冷地问道，盘踞在脸上的触手微微分叉，宛如蛇信一般对着魏通牙吞吐不停。
“嘿嘿，小人有机密要事告知主上，还望左大人带路！”
左燮扫了一眼魏通牙，随即脑袋在地层之上游弋，仿佛根本不在乎地层的阻隔，宛如空气一般。
“左大人，魏某很好奇，不知道主上现在怎么样了？四圣器是否凑齐？”
魏通牙跟着左燮往前走，目光却是闪动，望着魔皇窟内的景象，除了地鬼王心腹魔将之外，还有不少精锐魔卫。
“你问这个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左燮冷哼起来。
“嘿嘿！属下虽然不是魔，然心已入魔，总是对主上的大业十分关注。只要能听到一丁点主上的消息，属下这办事的劲头恐怕就更足了！”
魏通牙舔着脸说道。
左燮沉默着，脑袋穿过幽长的走道，随后淡淡的说道，“四圣器已经凑齐，霜狼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听到这里，魏通牙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以欣喜的笑容掩盖，“真是恭喜贺喜啊！等到主上大功告成，这天下可就是咱们的了！”
“是王上的！你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狗而已！”
左燮纠正他的说法，丝毫不在意魏通牙眼底的一丝怒意，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