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争相说着要远去,在这江南依依的风景里面,再没有人会在那断桥边,红药旁,手执油纸伞,噙一抹笑意等我。
她将一切的想法都放在心里,还是绽放出了今晚对他的的第一个微笑,“你既然知道今晚我生气了,是不是应该为我做些什么,来弥补你今天的失约呢?”
“当然,我下次一定陪你去好不好,不管什么事都不动摇,怎么样?”
“这太不实际了,”她摇头,“再说你也不能不负起你家里的生意,我不想你给我别的,你就,帮我找一个人好不好?”
“找谁?不会是你以前喜欢的人吧?”他故意板起脸。
她笑着用拳头去锤他胸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你找的人,跟我是有关系,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脸上的笑容敛去,“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我已经找到他了,只是还想再求证一些事情罢了。”
“好吧,你说说看,是谁?”
“你帮我找找看,十几年前,江南柳员外家那个教柳小姐读书的先生是谁?他现在在哪里?十七年前,他是不是去了京城!”
雁非逝听了她的话,先怔了怔,脸上的温柔也没了,良久,他叹了口气,“嫣儿,你要找他作甚?”
“雁非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就猜到,我就猜到!”她神色哀婉,堪堪落下泪来,“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是不是!”
“嫣儿……”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激动的流玉嫣打断了,“你不用再多说了,雁非逝,你既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江南,那也知道我要找的是谁了,可你瞒我这么久,瞒我这么久。”
“嫣儿,”他叹气,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抹去,“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流玉嫣挣开他,“我知道,”她缓缓走到榻边坐下,“我明天,要见江瑞。”
“我不想你见他。”
“不,”她抬头看他,满是坚定,“你知道的,我非见他不可。”
雁非逝垂下的手紧了紧,将语气放轻柔了些,声音低低的,“嫣儿,我们已经要成亲了,什么事都等婚礼之后之后再说好吗?你可知道,我盼这天盼了有多久。”
“阿逝,我……”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在她心里,雁非逝一直都是强势霸道的,从不曾见过他如此的低姿态,她想告诉他,他们还是会在一起,不管什么事情发生了她都是不会后悔的,所以他不用如此患得患失,可转念一想,雁非逝是不需要这样的承诺的吧,他不会允许自己这般的懦弱。
雁非逝不再看她,慢慢走向门口,推开门,无数纷飞的雪花被风夹杂着吹了进来,更显得他的背影萧瑟,雁非逝背对着她,“嫣儿,我从过去到现在,唯一怕的,也只是你哪天突然就不知道去哪了而已。”
流玉嫣咬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雁非逝离开之后,点墨端着脸盆,面巾进来,“小姐,先洗漱吧。”
流玉嫣看着铜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由着点墨用玉梳梳着自己披肩的长发。点墨开口问她:“小姐,明天雁公子会让那位江公子过来么?”
流玉嫣只是笑,会的,一定会的,她认识的雁非逝,从来都舍不得她难过。
雁府的后园里,江瑞站在梨树底下,白色的披风衬得他更加玉树临风,恍若天地间只此一抹身影,傲立天下。流玉嫣站在他后面静静的看着,看着他伸手抚摸梨树光秃的枝干,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他微转过来的侧脸上眼底下有青色的痕迹,她看的有些心疼,他一定是很累的吧,要照顾重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还有那么大一份产业需要他来支撑。她想起那日去江府时江瑞曾土路的心声,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无比的接近他的心灵,为了这使得他的家庭支离破碎的大仇,这么多年他一直筹措谋划,江瑞,你这又是何苦?
他慢慢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她,“嫣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流玉嫣再也忍不下去,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眼泪落在他的披风之上,只留下个湿润的痕迹。这个该是她最亲密的人啊,为何他们之间会是这么的疏远?
江瑞的身体僵硬着,他想伸出手去抱住怀中这具微微颤抖的身子,双手抬起来之后停在半空,顿了顿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嫣儿,怎么了?莫不是非逝欺负你了?”
她伏在他肩上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入鼻的是他身上淡淡的冷香,真是让人眷恋的味道。
“呵,我就说嘛,非逝那么疼你,怎么会让你受了委屈?那是怎么了?还是有别的人欺负你了?怎么不和非逝说呢?难道真的像一湘说的那样,因为要成亲嫁为人妇所以害怕了?”
“江瑞,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她抬起头来,眼还是红红的带着水汽,语气却无比的坚定。
江瑞愣了愣,随即笑开,满是轻佻与调戏,“哦,嫣儿原来是想找我告白么?难不成你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喜欢的不是非逝而是我吗?那可不行啊,我可是讲道义的,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江瑞!”她恨恨的锤他的胸膛,声音凄婉起来,带着重重的鼻音,“江瑞,你到底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啊,一直看我在这里被你们耍的团团转的,是不是很好玩?”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江瑞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推了些出来,对着她尴尬的笑了笑,眼神满是惊慌,“嫣儿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尽说胡话呢?”
“你们都骗我,瞒着我,这样很好玩吗?”她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我一直想要帮娘亲完成心愿,一直很努力地在找,一直一直的期盼着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你知道,小的时候,我每次看到阿娆能随意的趴在爹的膝盖上撒娇耍赖的时候,我有多么多么的想,能和娘亲和爹一起,爹爹会很疼爱我,娘亲也还活着,一直陪着我,每一天都是快快乐乐的。”
“嫣儿。”
“你根本不明白,对于一个小孩子,从小就面对着一个没有温情的环境,身边的人他们之间都是那么融洽,只有我一个,永远都被排除在外!我后来来到江南,你还是这样子,对我的努力都是视若无睹,我,我……”
“呵,你就以为自己的童年悲惨吗?”江瑞突然爆发出来,用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她,“那你可知道我和小瑜的童年?小瑜一出生就没了娘,爹又是重病十几年都是呆在床上。而我呢,那时候就要肩负起这整个家,白天去学院,晚上面对着大叠大叠的账本,还要想着报了这弑母害父的大仇,日复一日的,真的会疯掉的!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和你娘害的!”
流玉嫣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以为至少江瑞会理解她,毕竟他和她之间是有着血缘羁绊的兄妹,他们的关系该是那么亲密,这该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
“流玉嫣,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们,”他的语气残忍,“你不是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吗?我告诉你啊,我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流玉嫣拼命摇头,却被他用双手固定住头,双眼被迫直视着他,她开始落入当年,江瑞的回忆里。
故事的开头很简单,符合一切话本里才子和佳人的爱情故事。
江南富商,古董大亨的独子江钰风流倜傥,妻子温顺,小儿聪颖,自是为人所羡慕,偏生却又不安分的紧,厌了这平淡的生活,为了改变这些一成不变的东西,隐姓埋名来到外面游荡,一日,做了这柳员外家小姐的教书先生。小姐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不谙世事,对情也是懵懂的,将一颗心交付在了这教书先生上。
那时候的花飞了又落了,在空中缠绵起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情思,谁家女儿端坐窗前,想起那不可诉与人的爱恋。
先生自知两人之间绝无可能,只好告辞离开。心里的颤动,那一抹情意,强制按压了下去,他心里的那个人,只能一直放在心里。不久之后,柳小姐被家人送到京里做了丞相的第二房小妾,江钰回家之后才明白自己爱上了这个弟子,不愿意爱人有如此悲惨的命运,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寻到了柳小姐,二人柔情蜜意,还是被丞相发现了,江钰失去了健康,柳雨芷失去了一生的自由。
这本该是一段凄美的爱情,可却是造成了无数人的不幸。江钰的妻子知道丈夫另有所爱,面对着重病的丈夫,日日郁郁寡欢,最终生下二子难产离开;江瑞小小年纪便遭此不幸,童年悲惨;柳小姐怀了先生的骨肉,被爱情折磨,还是离了人世,留下一女在流府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