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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楼拐角那只猫

今天,我和我的主人搬离了以前的院子。

临行前,我告别了我的伙伴,将我心爱的球送给他。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了。我跳上车的后座,透过玻璃看着我的伙伴叼着我心爱的球为我送行。我很喜欢的那个姑娘今天并没有出现。

看着那些熟悉的事物与我渐行渐远,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球还是我的伙伴,又或者那个姑娘。不管怎样,是因为我最心爱的东西就对了。

我们的新家离那个以前的院子很远,远到我不能通过自己的气味找到回去的路。这是一幢老旧的小洋楼,木地板踩上去总是吱吱嘎嘎的响。我开始还念我的院子,因为小楼后面的花园摆满了花,我再不能像在院子里一样撒欢的跑。

主人给我买了新球,比原来那个还要好。我假装开心的玩了一会,告诉主人我只是一只没心没肺的狗。只要有玩具我就会很开心,请不要担心我。主人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不在担心我会不开心。虽然我其实真的不开心。

我们的新家有两层,主人和我住在一层。我对二层很好奇,因为我从没有上去过。虽然楼梯口装了围栏,但我相信自己能够跳过去。可是主人禁止我上去,我是一只听话的狗,所以我不会上去。

主人平时很忙,所以大部分时间只有我在花园里溜自己。走累了我就会叼着我的新球,在楼梯旁玩耍。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味,我以为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她。

那天下了雨,虽然我很喜欢玩水,但主人肯定不想看到我弄脏昨天才洗过的毛。于是,我早早叼着我的新球去楼梯旁玩。然后,我看到了她。窗外雨过天晴,明媚的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木地板上。而她,就卧在二楼拐角的那块地板上晒太阳。

她是一只猫。是的,一只猫。

我并不像我的同类那样喜欢捉弄猫,我喜欢猫。

对,就是喜欢。

她们有着娇小的身躯,可以进到许多我想进却进不到的地方。她们的身体灵活,就算从高处跳下来也不害怕,而我第一次下楼梯却是被主人拽下来的。我最喜欢的,是她们或纯净或深邃的眼睛,它们就像闪耀着光芒的玻璃球一样,深深的吸引着我。

我小心翼翼的放下球,不想打扰她。可她还是听到了,她用她那拥有纯净的淡蓝色瞳孔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便又闭上眼睛睡去。而我却陷入那一瞥之中,不能自拔。

她真的太美了。

我想,我可能爱上她了。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楼梯旁。她也每天都在,每次都会淡淡的瞥我一眼。而我就趴在那儿,安静的玩球。

渐渐的,我不再满足于那一瞥,我开始尝试着与她搭讪。

第一天,我问她喜不喜欢玩球,她没有理我。

第二天,我问她觉得猫粮好吃还是狗粮好吃,她也没有理我。

第三天,她还是没有理我。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一直到第四十二天,我问她为什么总是卧在二楼拐角的那块地板上晒太阳。她说,因为在那块地板上不用动就可以享受大半个上午的阳光。

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我兴奋得直打转。

渐渐地,我们的交流多了起来。

我问她,为什么喜欢上午晒太阳。她说,因为下午的太阳太厉害。

我问她,二楼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说,长年拉着厚厚的窗帘,很黑、很暗,里面住了一个老太太,快要死了。

我问她,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她说,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

我问她,如果离开了这个地方会去那儿。她说,听说几百公里外有一片乐园,所有动物都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Rain,因为她小时候喜欢淋雨,现在想起来真傻。

后来,她开始主动讲一些她的故事,她的冒险经历、那些我进不去的角落里究竟有什么以及深夜里发生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的所见所闻。听着她的故事,我对于像她那样的生活产生了一些向往。

虽然能和她聊天让我很开心,但是有一点让我很苦恼。那就是她从不肯离开二楼拐角的那块地板,而主人又不让我上楼。想要与她亲近,却又无法靠近。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有万里之遥。

我邀请她与我一起玩球,她拒绝了。她说,球上沾满了我的口水,太脏。不过她可以和我碰碰鼻尖。看着她缓缓起身,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下楼梯,我的心狂跳不已。

她走近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她。她是那么的美,让我着迷。

我颤抖着低下自己的头,与她小巧的鼻子轻轻相碰。

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就这样,我们恋爱了。我放弃了我的球、我的花园,她放弃了二楼拐角地板上温暖的阳光。我们每天呆在一起,她为我梳理毛发,我给她当温暖舒适的靠垫。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然而,幸福的日子往往是短暂的。

住在二楼的老太太去世了,她是主人的外婆。那段时间,主人表现得很悲伤,为了安慰他,我不得不与我的恋人暂时分开,每日守在他的身旁。

一个月后,主人终于从悲伤中摆脱出来,恢复了正常。

当我欢天喜地的跑到楼梯旁找她时,她却告诉我,她要走了。

她说,老太太死了,她对这房子再无一丝眷恋,有的只是深深的厌倦;它就像一个牢笼,将她困在里面。

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要去远方那座乐园,那里有真正的自由。

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我有些犹豫。

自由,我经常会憧憬的东西。每当主人给我套上绳具不让我乱跑时,我就会想,如果我能够自由自在的奔跑那该有多好;每当主人禁止我在外面吃别人投喂的食物时,我就会想,如果我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获得自由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却犹豫了。

这些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安排好的。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被人安排好的生活,我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也懒得去想。

我真的需要自由吗?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自由了我该去做些什么。

看到我久久不语,她有些失望。她说,她会想念我的。

当天晚上,她走了。

不辞而别。

我看着二楼拐角那块空着的地板,有些悲伤。

我跳过围栏,趴在她最喜欢的那块地板上,仿佛依稀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她不会回来了。”我这么告诉自己。阳光照进了我的眼睛里,模糊了整个世界。

半年后,主人将一个刻着她名字的项圈放在我面前,那项圈沾着血。

主人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猜不到,更不敢去想。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在梦里,她说她很好,让我不要担心,她已经快要抵达乐园。等她到了,她会托人告诉我,她很想我。

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高烧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我变得瘦弱不堪。

康复后,我开始不爱动,不想吃东西。整日趴在二楼拐角的那块地板上,一呆便是一天。

我想,我快要死了。

然而主人并没有放弃我,他带着我回到了原来那个院子。我的伙伴和我最重要的球都还在,可我没有把它要回来。因为对我来说,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我渐渐恢复了过来。我开始每天在院子里撒欢乱跑,被主人套上绳具带出去散步、被禁止吃别人的投食。我依旧会抱怨、会憧憬自由,但我知道,我早已剥夺了自己追求自由的权利。

当年我喜欢过的姑娘还在,她发情了。于是我们有了一窝小宝宝。

我们的孩子中,有一只特别调皮,喜欢冒险,在那些缝隙角落里钻来钻去。每当下雨,她都会偷偷跑出去,在大雨里撒欢,弄得满身泥泞。

主人也很喜欢她,给她取了一个名字。

她的名字叫做,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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