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这样的相遇,阿旺嘉措与达瓦卓玛一定在佛前修炼了几千年。
草是温暖的,花是温暖的,风车是温暖的,房屋是温暖的,鸟是温暖的……世界万物都是温暖的。阿旺觉得自己被金色的光芒包裹着。这温暖冲破了他内心的孤独——那种一条鱼坐拥浩瀚海洋而却不见一个同伴的孤独。这条鱼在宽阔的大海中游翔着,只听得见鱼翼划破水汽的声音。
我向露了白齿微笑的女子们,
座位上上看了一眼。
一人羞涩的目光流转时,
从眼角射到我少年的脸上。
于千千万万的人中,这样的相遇,是一条鱼邂逅另一条鱼的欢愉。
阿旺的心是春风吹开的水波,粼粼一片。这微妙的细动,起初只是一片细叶的青翠,一瞬间蔓延成森林的浩瀚。达瓦卓玛寻着阿旺的方向,眼光投射下来,又赶快躲闪着不敢正眼看他,因为这是一个灵魂用臆念去撞击另一个灵魂,同时这也是命运的扭结。谁能想到这样的一次遇见,里面纤织着不可解决的生谜和死谜。他们是泣伏在感情下的俘虏。
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阿旺站在她的面前,以一个少年僧的身份。他说,他是寺院中学习佛法的僧人。随着天空云彩的移动,女孩子的脸一会被阳光照的亮亮的,一会又被云彩的阴影遮住了。她不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从阿旺的眼神中探索着什么。
达瓦卓玛的随从是个急性子的男孩子,看到一个小和尚追着自己家的小姐依依呀呀,怒火禁不住在心底燃烧,保护小姐的意,变成一支支寒枪冷箭。仆从不分青红皂白,一拳打在阿旺嘉措的脸上。
血从阿旺嘉措的嘴角流出来,带着咸的苦涩。多年的修行养成阿旺淡泊的性格,他不愤怒,不还手。达瓦卓玛慌乱拿出手帕,鲜红的血落在手帕上,瞬间成了干枯萎谢的花。她眼睛红红的,眼泪堆在眼角,宛若洁净的珍珠。阿旺的心像是被针戳了一下,隐隐的痛在身体翻转。
彼此心意,无声无息地在两个少年的心中生长,慢慢发芽。
世人认为,阿旺嘉措爱情里这个女子应该有着倾世的容颜。
达瓦卓玛不一定最美丽,但她一定最特殊。
宗本家的人都说,达瓦卓玛是妙音天女的转世。大厅正中央挂着的唐卡上,妙音天女慈眉善目地坐在五彩的莲花中央,彩衣四处飘炔,璎珞在脖颈间华美而耀眼,琵琶端坐在她的怀中,只待手指轻轻一动,乐曲便如瀑布一样四处流泻。
犹如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妙音天女是藏传佛教中的智慧和文艺女神。传说在遥远的南海,微风轻抚海面时,水草、虾、贝会发出轻妙的声响,大梵天恋上这样精妙的乐音,就把这声音幻化成女体,成为聪慧美丽的妙音天女。
七色彩虹挂在屋檐,清水化作乳汁,风与树叶纠结在一起碰撞成轻妙的乐曲,她的出生带着不可解说的玄机。
这些是从一个叫热不拉的歌者口中得知的,这位被人们称为歌神的音乐家在宗本家担任达瓦卓玛的老师。作为一个艺术家,热不拉对自己的学生有些挑剔。第一次见面,他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虽不是他见到最美的女孩子,但达瓦卓玛还是让他有点惊讶,她娴静舒雅,贵族小姐的端庄贤淑在她的身上自然地流露出来,没有一丝刻板和碍眼。她脸庞清雅端,眉宇间透着俏丽,眉毛在脸庞调皮的弯曲着,这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女孩子。
宗本的贵族身份,让她有机会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精通藏文,熟读藏族文学经典。作为一个虔诚的佛学信仰者,佛教经典也是她学习的重要课程。更让人们惊讶的是错那宗传唱的歌词许多出自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音乐天赋激发了她年轻的生命,手起弦落,音乐在指尖流泻出来犹如高原上奔跑的风。热不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谓歌由心生,歌声是一个歌者最好的心声。热不拉一直觉得女弟子的歌喉固然天下无双,可是却少了情感。这样的情感需要自己慢慢体味才能真切地表达出来,热不拉觉得女弟子年纪太小,经历了岁月的磨砺才能沉淀出生命的深沉。可是这段时间,女弟子的音乐技艺的精进让热不拉觉得诡异。
歌声中的情感,呼啦一下宣泄出来犹如纯净的天山水,恣意的欢腾冲开了多年的冰封,携着它特有的温煦,饱满了单薄的青春。她站在角落里,音节一个个从口中迸出,好似海贝中流出的珍珠,落在白色的瓷盘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歌声像宽广的天空总是令人生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丰富的人文情感和宗教情结在曲中流淌,时而温柔婉转、悠远飘渺,时而欢快激扬,穿透着人们的耳膜,令人屏息。她的歌声没有娇柔做作,没有刻意的技巧,如同一位善良慈悲的度母用美妙的音声在人间示现,散发纯净温暖的光。
热不拉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他暗暗为自己的眼力得意。可是,出于直觉,他预感达瓦卓玛的情感源于某一个人。
这一力量的源头,正是巴桑寺中的阿旺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