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关系。我要交班交个好班,不光要选好一个厂长,还要搭配好班子,我要对事业负责任的。你要叫他当厂长,配上你这么个业务副厂长,我主管企业放心。人熟是一宝嘛!好干,互相了解信得过。”
“我们俩一起干,又有那层关系,合适吗?”
“还想林坚,我刚才的话不是瞎说呢,你不爱林坚,你和他不可能结合,我看得出来,他在利用你,你在报恩。哈哈哈!”
丁厂长笑了起来,在室内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吸着烟看着逸霜。
窗外的雪仍旧下着,雪花飘飘,北风飕飕,看上去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逸霜不语。丁厂长的话穿透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在被利用着,而且是在痛苦地被利用着。直到现在,她仍在给利用人的人下着工夫。她也自认为是在报答一种恩德。而在这一报答的过程中,她承认自己被迫地时时丧失人的尊严,虽然没有最后突破那道防线,但是耍尽女人的风骚她自认为下流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对自己的言语行动有时都恶心得想吐,甚至于有与其这样做女人不如去死了好的想法。可是想到她还有六十多岁的妈妈,想到自己毕竟还没有堕落到那种破烂的程度,想到也许还要和林坚结合过踏实的日子,她竟就顺其自然地走了过来。所以,她今天认为时机已到,大胆地向丁厂长展开了进攻,没想到丁厂长把事情看得那么透。
“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不对吗?”丁厂长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坐下问。
“如果您答应把班交给林坚,我的业务厂长以后可以考虑。”
“好!有气魄!”丁山猛地一击桌子高兴地说,“女强人嘛,就是要有胆量,有气魄!我丁山选逸霜小姐算是选对了。好,好!”
“我不管什么女强人不女强人的,我只管定前提,林坚接您的班,我以后可以考虑当业务厂长的事。”逸霜看丁厂长那激动的样子补充道。
“明白,明白,我相信逸霜不会骗人,可我丁山也不骗人。不过,要想真的让林坚接班,你还要在总经理马木身上给我下下工夫。”
“您说什么?”
“看逸霜小姐,你不是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吧!马木不提拔我去公司,林坚能接班吗?”
逸霜一下子明白了。利用,他说的,丁山说的,说她被林坚利用着。而他呢?丁山呢?选她逸霜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也在利用她,为厂子办事的同时也在为他丁山树碑立传,为他丁山所利用吗?
“我想你会把事情办得很好的。”丁山很是诡秘地说。
逸霜看了看丁厂长,想着他和林坚所言如出一辙的话。
“要干,就像样地干,把马木这一关攻下来,我去公司,林坚的事我办。”丁山又道。
逸霜又看了看丁厂长,此时他显得那么紧迫,大有现在就去公司上任的架势。她站起,慢慢地走到玻璃窗前,透过玻璃看那被风吹舞的雪花,又听到那似有雪粒打在玻璃上的沙沙响声。楼下,有几个走动的女工头上围着的围巾被风雪使劲地撕扯着,一个男职工的帽子被风吹掉了。怎么风就大了呢?把地上的雪卷起兜成圈在空中旋转,逸霜看着那雪打旋儿,自己的心被融化着,融化着。好冷啊!她全身冷得发抖。
“马木总经理的脾气秉性我知道,只要我们俩合作好,一切都会顺理成章。”丁山又对逸霜说,“关键是你要听我的。”
“您说吧,怎办 ?”逸霜转过脸对丁山说,此时她脸是蜡黄的。
“还是不说吧,只要你同意帮我攻下马木总经理这道关,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好吧!”逸霜转过身继续看那风卷起的雪。
25
逸霜从丁山屋出来进了林坚的办公室。林坚此时正看本月的销售报表,见逸霜进了屋赶快起身让座。等逸霜坐在沙发椅上后,他看她的脸色不像往日似的有润红的光泽,看她的眼睛更是无神的样子,便猜出了她心中必定有事,于是问道:
“遇到了什么难题,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怎变得这样苍白?”
“心里不舒服。”
“我见你去厂长那儿了,去时还挺好的?怎出来成了这个样?”
“你应该清楚。”
“厂长说你什么啦?”
“你应该清楚。”逸霜声音抬高,又重复道。
“你到底怎么啦,逸霜?最近我发现随着你的名声越来越大你脾气也越来越大啦,特别是对我,冷若冰霜,根本不像是一对恋人。”
“你说得对,因为你知道,我并不爱你。”
“这我知道,可到底为什么?你过去并不是这样的。”
“过去我也从来没爱过你!现在就更是。”
“我不明白。我毕竟救了你的命,我是真心爱你的。可你为什么总这个 样子来对待我呢?”
“因为你出卖了我。”
“你在说什么?你怎能这样认为?我怎能出卖你,我怎能干那蠢事?”林坚极认真地抖着双手说,“你是我的恋人,心上人,我的心再狠,我也不会把你推给别人。”
“你说的好听,可你所说和所干的都对着你的心吗?”
“逸霜,你叫我怎说呢?眼下的社会是竞争的社会,你我都有知识,也有才干,都想干一番事业。可能干的人被埋没的太多了,我不想被埋没。”
“那也不能叫我去给你铺路,更不能叫我去干丧失人格的事啊!”
“逸霜,我多次跟你说,你能干,会干,你不会干出格的事,而且你能把握住自己,且把握得相当适度。”
“我不听你说这些,我怎么干的我清楚自己。我现在最后想和你商量一次,咱回家种地好么?”
“你说什么,我们现在已混到这份儿上了,你我刚刚在社会上有了小小的位置,怎能回村去种什么地呢?”林坚走近逸霜身旁的另一侧沙发椅边,伸手握着逸霜的左手说,“再坚持一下,眼下咱俩能到这程度,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不是不清楚的。我知道你的苦衷,可你也应该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容易啊,到这份儿上真的是不容易的。二十四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就坚持一下吧,啊?”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谁知一个人的欲望能膨胀到什么程度啊!”
“看你说的,咱要当上厂长,也不光是为自己啊,更多的是为大伙儿谋利益的。这点基本责任心咱还是有的。”
“那好,你先答应我的条件。”逸霜抽出自己的手对林坚说。
“条件?什么条件?”
“你要真的当上厂长,第一个条件是先解除我的合同。”
“解除合同?”
“对,我还是回农村。”
“既然有了第一个条件,还有第二个条件呀!”
“对,第二个就是咱俩各奔他乡,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还有条件吗?”
“那就看你的了,起码还有一条。”逸霜的眼睛在说此话时,是逼视着林坚的。
“这我得考虑考虑。”
“其实你心里有数。哼!我早看透你了,你完全会同意我的条件的,你的私欲太大,大到已经把心熏黑了的地步,你为了自己的一官半职早已把我置之度外,你为了高攀官位也早已把情感抛到了一边,你知道现在正是节骨眼上,是把你如何定位的节骨眼上。可是,你和厂长都看错了人,认为我是可利用的最佳条件!不错,我现在手里握着五十七家大的客户,这五十七家的销售业务量占全厂的百分之八十多。我看透了,这些个经理呀、老板呀,大多都是个体的和外商的,他们想的就是钱!钱!钱!而有了钱以后,他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小情人,有的还不止一两个。我在这其中是什么角色?哼!是他们自认为的小情人,我就是这样一种被他们个顶个认为是自己的情人当中跟他们周旋的!我可以说,他们像吃蜜屎似的一个个跟着我的屁股后头转。这你不是不知道,丁厂长更清楚。可我现在不想和他们打交道,我嫌他们恶心,我也不想再被你们利用。”
“亲爱的,你都说什么呀?”林坚脸红着要拥抱逸霜。
“你甭跟我来这一套,我现在可以利用我手中的资本为你捞着厂长,为丁山捞个副总经理,但你必须得答应当厂长后首先解除我的合同。你想怎样,我要自由。”
“我要第一条和第二条都不答应呢?”
“那好,你要是真的爱我,真的想要我,你我一块回家种地,或离开这厂子,咱干别的。”逸霜说出了第三条意见。
“逸霜,你再叫我想一想好吗?我是真的爱你的,只是迫于无奈才走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能不能商量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呢?现在对我真是个机遇,我不想失掉这次机会。”
“那就只能失掉我!路只有这一条。”逸霜愤恨地说,“让我自己摆脱过去的一切,什么爱情啊,纯洁高尚的爱情啊,在你面前根本不存在,全是一派胡言,骗人的鬼话,一切都是利益驱动,权钱是牵引力,权和钱才是你追寻的目标。好吧,谁叫你过去救了我一命呢,为了报答你,我配合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是当上厂长后解除我的合同,二是咱俩分道扬镳。”
林坚听后,叫着说:“你真的那么狠心吗?”
“不是我狠心,是你黑心。”
“逸霜!”林坚猛地把她拉入自己的怀抱,抱得很紧很紧,把脸贴在她的脸上说,“我不会解除你的合同,我要你和我一块干!我要干事业,我们这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要当上厂长后,请你管办公室,请你相信我!”他说得很激动,并热烈地吻逸霜的前额说:“亲爱的,我要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从你我的父母对我俩那么疼爱、他们的心地又那么善良上讲,我不会干对不起老人的事。相信我,啊,亲爱的。”
逸霜任他亲,听他说,不由就落下了眼泪。
她恨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是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像那天上飞着的小鸟儿,该有多么自由,多么快活。在那一碧如洗,深邃无垠的苍穹里,它们从容不迫地心境平和地扇动着翅膀,时而低啼,时而高声鸣叫;还有那呱呱叫的青蛙,该有多么惬意,想叫就叫,想跳就跳,想到水中就跳进去,想到岸上就蹦上来。哎,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又叹息起来。因为,在村里时,她从葡萄园回家的路上,正在看树上的一只鸟儿用清亮的嗓子唱着欢乐的歌时,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动不动地缩在深密 的树叶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一个老鹞鹰在树的上空盘旋并尖厉地叫着向树上冲,结果,在那鹰向那鸟儿冲刺的时候,蜷缩着的小鸟儿似箭一般地冲向了天空,鹰却不放过它,凶神恶煞般追去,在鸟儿的上空盘旋,而后便突地俯冲而下,用那爪把鸟儿收进翅膀里。逸霜当时听到了鸟儿的悲鸣,于是她又想这万物万事真的就是欢乐和痛苦同在,善良与凶残同在,廉洁与恶毒同在……。
“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林坚见她挣扎流泪,松开她问道。
“我恨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更恨这个世界的虚伪、狠毒和狡诈!我还恨那些没脊梁骨的人,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人,我恨!”
“啊!逸霜在说什么啊,恨恨的!”丁厂长推门进了办公室,看逸霜又道,“怎么,还掉了眼泪?”
“哼,我跟他说看见了毒蛇要害人。”逸霜愤愤地说。
“那是很正常的,不光害人,见什么害什么。喂,逸霜,”丁厂长随和着说,“毕归华先生从广州又到了北京,晚上叫咱去他住的宾馆洽谈合资的其他事情,特意叫你一定到,你准备准备,下午五点钟跟我去北京。”
逸霜听后愤然地点了点头。
26
白雪皑皑的冬天让人想起蓬勃热烈的夏日,金碧辉煌的秋收让人想起繁花似锦的春景。冬雪夏雷,秋实春华,各有各的气象,各有各的魅力,无法互相代替。人也好社会也好,都有其正常的发育、生长、成熟乃至衰老的过程。古人云: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各阶段的生命特征是不同的。二十四岁的逸霜,她的年龄决定了她的思想、意识,她对人、对社会的认识还需要一个过程,有她正走向成熟的一面,同时更有她天真幼稚的一面,既有她勇于抗争的一面,又有她柔弱的一面。当丁厂长叫她同去北京建国饭店与毕归华先生洽谈业务的时候,她又无奈地应承下来。
京津公路上冻着厚厚的一层雪,轿车开得很慢,三十公里的路程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开到。丁厂长和逸霜下车后,叫司机回厂。
豪华的建国饭店,大厅里灯火辉煌,毕归华先生早已在厅内等候逸霜和丁厂长的到来,他笑容可掬地与他俩握手,并把他俩带进了提前定好的舒适的客房。
“是先谈合资儿童玩具厂的进展情况呢,还是先用餐?”毕归华先生还未等丁山和逸霜坐稳便问。
“毕先生抓得真紧,总要喘口气嘛!”丁山说。
“时间就是金钱啊!如果丁厂长和逸霜小姐同意的话,我已订好包间,不妨边用餐边谈,怎么样?”
“好,就听毕先生的。”
三人进了餐厅包间。
丰盛的宴席令人惊诧,凉菜有长尾鸟、鲍鱼牛柳卷、生吃龙虾和虹鳟鱼;热菜有金钱鸭方、香炸肉卷、干贝烧冬瓜、芙蓉虫草鸭舌;面点是花伴葡园、荷华酥;汤是清汤炖燕窝;酒是一瓶人头马。
宾至如归,并非一回,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情怀。三人边说边喝。
“来,逸霜,为你的功绩干杯!”毕归华先生举起酒杯对准了逸霜说道,“现在的销售量这么大,货物有点供不应求了,市场经济,到这个程度,你的功劳太大了,太大了!我衷心感谢你。请!”
“先生过奖了,功归大家。”逸霜举杯谦虚地说。
“你的功劳有口皆碑,我毕归华实在佩服呀。干!”
逸霜与毕先生同干。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再打部分流动资金,增加产品生产量,加大销售量。”毕先生显得非常兴奋地说,“不过有个条件,得叫逸霜和我同行,去东南亚和欧美各国考察一圈,不知逸霜同意不同意?”
“我看没问题。”丁厂长欣然同意,转头向逸霜问道,“你说呢?”